在曹森大婚前一天夜裏的宴席上,受了大刺激的喚弟顱骨内壓增高,寂寂埋藏在她頭顱裏多年的腦瘤突然活躍起來。盡管還沒出新婚蜜月期,可喚弟就要自私地丢下眷戀的親人,倉皇地逃離歐陽了。
帶着說不清的遺憾,喚弟輕輕合上了慧黠靈動的眼睛。
也許在喚弟的單純認知裏,在追逐純真愛情的路上,華麗跌倒也勝過無謂徘徊。所以當她最終弄懂曹森真正心意的時候,她深悔自己已經嫁作了歐陽婦。無情的命運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心理一時沒能承受得住的喚弟,索性選擇了另一條沒有痛苦的天堂路。
“啊!喚弟——孫女啊!”最先發現孫女“往生”了的于傅氏嚎啕大哭起來,她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黎明前寂靜的寒夜裏顯得特别高亢凄涼。
農場所有還住人的房子裏的燈光,就在于傅氏的哭聲裏次第亮起來了,胡亂披上衣服的人們都慌裏慌張地往發出哭聲的文龍家裏跑。
薛白倉促走後,醉酒的曹森也在于傅氏爲喚弟哭得死去活來的悲怆聲音裏爬起來,他晃晃沉甸甸的腦袋,踉踉跄跄地來到水甕邊,有可能是想找點涼水清醒清醒,可頭重腳輕,他一頭紮下去再也沒有起來。一個弄潮高手栽在半缸淺水裏掙紮不起,還真是一種諷刺。
等薛白跑去看過沒有了呼吸和脈搏的喚弟,歎息不已返回來的時候,她又驚恐地發現,自己馬上就要成親的長子已經溺死在水缸裏了。
喚弟好像跟曹森約好了一樣,一先一後離開了。此刻尚不知情的歐陽正高高興興地步出高密火車站,他要打個摩的趕回喚弟的家鄉來找心愛的妻子,打算送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而裝扮一新的秀娟姑娘也端坐在她嫂子的炕頭上,正癡癡地等候着自己愛慕了多年的心上人曹森披紅挂彩地去迎娶她呢!
一對生前陰差陽錯沒有走在一起的戀人相約天界,也許正要手拉手離開了五彩缤紛的人世,高高興興地化蝶而去呢……
“就是!村裏的路好走了,外面的姑娘也都願意嫁到咱這兒來了,嬸子知道嗎?就是頭年兒,咱莊上那幾個三四十的光棍漢,也都說上家口了,這些全都是沾了嬸子修路的光了!”
在歐陽的日記裏,喚弟不僅看到了歐陽對自己十幾年的癡情,也了解了曹森與自己感情上失之交臂的原因,歐陽雖然沒有從中破壞,可他也是一個脫不了幹系的推手。
“姥姥,什麽是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啊?”喚弟的兒子跑了一圈又回到蔡曉夫婦身邊,仰起紅通通的小臉問。
當然,所有這些喚弟似乎全不知情。歐陽從閻王爺手裏搶回喚弟後,立馬把她帶離了高密。他以爲隔離曹森死亡的消息能夠挽救妻子的生命,誰想不到一年時間,喚弟在給他留下一個襁褓中的兒子後,還是滿面愧疚地望着他癡情的眼睛,苦笑着走了。
世間事往往難盡人意,當連夜趕來給妻子送驚喜的歐陽宣布“于璇隻是假死”時,哭成一片的人們都驚呆了。
女兒喚弟去世後,舅舅蔡軍也走了路,親人們接二連三的離世,讓蔡曉頓感生命無常,她突然想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了。
蔡曉哈哈笑着擺擺手:“過了,說過頭了!你倆口子推着小拱車這是要上哪兒去?”
自從得知歐陽隐瞞了曹森的病情後,喚弟就開始偷看他的日記了。
“嬸子,得虧你們給咱村裏修了這麽好的路,這回好了,交通方便了,咱這地兒離城又近,好些城裏的買賣都跟咱村裏接上頭了。聽書記說今年咱莊上就要建預制件廠和皮鞋廠呢!”
“嗯!嗯!溜溜彎兒。”文龍點點頭。
蔡曉失神的空兒,就有村民熱情地過來打招呼了:“文龍叔,文龍嬸子!你們這是帶孩子遛彎呢?”
喚弟得知自己是個命不久長的腦瘤患者後,就開始不聲不響地安置後事。她先是做通母親的思想工作,讓父親如願回農場承包了大片田地;又說服母親拿出五十萬元錢幫老家東酉家村鋪上了水泥村路;最後還執意爲歐陽生了一個兒子,也正是因爲誕育這個孩子,她耗盡了精力,提前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假如這對戀人的故事真是如此結尾,倒也算是凄美了。可惜意外發生了。
歐陽和喚弟都有記日記的習慣。有些不能對别人言之于口的心事,喚弟就會對着自己的私人日記盡情傾瀉。所以她推想歐陽也會如此。
“上南園收蘿蔔去!正宗的濰坊青蘿蔔!回頭給嬸子送筐來嘗嘗鮮——回見了!”
緊急送醫後,喚弟極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歐陽,心裏卻癡癡地想着醉酒的曹森。
僅僅用了半年的時間,蔡曉就把公司交給了女婿歐陽和幹閨女肖瑩瑩打理,她帶着喚弟的兒子,頭也不回地返回了老家高密。
喚弟的假死把曹森嗆得真死了,這個讓喚弟又愛又恨的粗野男人從牽絆他多年的感情裏解脫了,徒将無限的悲傷留給了活着的親人。
蔡曉低頭望進孩子渴望求知的眼睛裏,這娃有着跟喚弟一樣玲珑剔透的心啊!
高高興興收蘿蔔的人遠去了。
欺騙!不錯,歐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自己。第一次是自己的腦瘤,他竟然早在自己最初住進北京醫院的時候就知道了,可他沒告訴自己;第二次是曹森的出血熱病,他騙自己是普通感冒;第三次是跟瑩瑩聯手演戲讓她誤會;還有最最嚴重的第四次,那就是曹森已經先她而去了。
盡管曹森死于非命沒有前來迎婚,可後知後覺的秀娟還是以未亡人的身份全程出席了他的葬禮。這個固執到讓人心痛的女孩脫下喪服走進了沒有曹森的家,一過就是一輩子。
“唉!”走在喚弟提議、由自己出資修整的水泥路面上,蔡曉歎口氣,“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咱閨女可惜了了!”
先是跟文龍在農場種地,後來歲數大了,蔡曉也到了退休年齡,夫妻二人又從農場回了老家東酉家村。
蔡曉望望清清淩淩的高天,再看看天上變幻莫測的淡雲,是了,節令兒快到小雪了。水靈靈的青蘿蔔馬上就要下窖了,緊緊抱成一團的大白菜也該收獲了。
收獲?對!有付出就有收獲。在村路上遛着彎兒,文龍夫妻似乎這時候才弄明白自己辛辛苦苦培養的喚弟生前爲什麽那麽熱心家鄉的建設,原來那孩子是在給他們夫婦預留一條康莊大道呢!
“姥姥、姥爺快走啊!”孩子不耐煩了,又開始在頭裏一蹦一跳地跑起來了,文龍和蔡曉一閃眼,仿佛又看到了他們的閨女喚弟……
(正文完。)
結束寄語:匆匆結篇非我所願,奈何悠人久坐腰痛得厲害,休息幾天改改文,然後會做下一篇的打算。喜歡爲我們提供的這個舞台,更喜歡同在這個舞台上的朋友。悠人是你們的忠實粉絲,希望朋友們個個文思泉湧,好作多多!哈哈!也讓我可以大朵快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