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的猝死,蔡曉和趙岩下午的招聘計劃往後延遲了好幾天。等到招聘終于恢複時,趙岩再也沒見那個殘疾軍人在公司露過面。
還有文龍他們,作爲公司的中層領導,竟然帶頭違規,無視公司三令五申“班前嚴禁飲酒”的條款,喝到爛醉如泥還不說,竟然把人喝死了,情節相當惡劣。楊光明部長已死不予追究,劉延 東副部長和助理于文龍一律免職、記大過、留廠察看。
楊光明是其家裏名副其實的天,他的死像一座大山重重壓在了文龍頭上。每每想起楊部長前些天流着淚對自己說過的那些家有老小的話,厚道老實的文龍就心如刀絞。
由于自己的一個魯莽安排,身爲家裏頂梁柱的楊部長送了命,一心往上爬的劉部長也罷了職,他自己也好心沒得着好報,差點被死者家屬送上審判法庭。
幸虧曉兒第一時間出面,又是許諾給楊部長唯一的孫子安排工作,又是同意年年支付贍養費贍養他的年邁雙親,最後還答應了月月出資照顧楊部長那個車禍失了雙臂、死了老婆的殘疾兒子,那家悲痛欲絕的人才肯收淚罷休。
文龍弱弱地想,若不是老婆一味地應許對方又是養老又是安排小的諸多條件,俺現在還不知怎麽樣了呢!
清夜扪心,他再次捋捋入京以來自己的所作所爲,竟沒有一點能讓他自己滿意的。
老婆接手了舅舅的公司,挑起了那麽重的擔子,她要讓公司裏的幾千名員工人人都吃飽飯也着實不容易,尤其是在房地産業一落千丈的近兩年。
想當初,自己不過是帶着十幾個人的小小包工頭,還日夜擔心接不到活幹呢!更何況老婆頂着這麽大的一個攤子。個中的酸甜苦辣,作爲枕邊人的他最是清楚。可自己也是兩手夠不着天,業務上太多的不懂還要閨女女婿處處幫自己拿主意,又哪裏能幫到妻子呢?
眼見着曉兒的工作越來越順手,她與趙總的私人關系也越來越鐵,文龍臉上的黑色素也越沉澱越陰厚了。
文龍這些天一直關在家裏深刻反省,蔡曉還在生氣,也不希搭理他,任他一個人在家鬧情緒。
他屈指計算着倆孩子的婚禮日期安排,昨天就是他倆結婚的正日子,明天或者後天,孩子們就該回來了。等他們一回門兒,俺就領喚弟和歐陽回老家上喜墳去。
那家夥似乎覺察到了什麽,再也沒有前來公司聽取招聘消息。爲了盡快找到那個家夥,趙岩一下班就按照他應聘資料上填寫的地址找過去了。可到了那兒才知道資料上的地址隻是他的租房地址。聽房東所言,似乎就是複試那天下午,那家夥就退租搬走了。不過房東還提供給趙岩一個有用的信息:那家夥不是一個人住在這兒,還有一個精神不大正常的男人跟他通行同住。
蔡曉這兩天也在忙兩件大事,一是梳理各房地産公司的部分中層盡快分流到趙岩那邊;二是尋找那個參與面試的殘疾軍人。
假如閨女待在家,那她一定會第一時間跑來開導俺的,可惜楊部長出事那天,喚弟跟歐陽天不明就坐上火車回膠州籌備他們的婚禮去了。
聽曉兒說,張長天前幾年就成了知名大作家和詩人,他的處女作《下鄉**那兩年》還挺暢銷的呢!盧仝也獨當一面,擔任了膠州**有限公司的董事長。
文龍這陣兒是真想回老家了。
就是現在,老婆也比自己進步快。兩年多的時間她就擔任了公司總經理,可自己還是進公司時的助理呢!助理,助理,這回倒好,老婆一紙紅頭文件下來,自己連個助理也當不成了。
文龍閉閉眼睛,老婆嫁給自己肯定心有不甘,不然她幹嘛還收着她同學滿滿一錢匣子的來信呢?那天曉兒把須臾不離身的錢匣鑰匙遞給自己,讓他拿裏面的存折取錢給安安交住院費,他強忍着燒心的嫉妒迅速掃了幾眼,裏面幾乎都是那個張長天和盧仝的來信。
如果不是嫁給自己留在農村失去了發揮才能的機會,憑她的本事,也許曉兒早就發達了。文龍歎息着,“都是俺拖累了曉兒啊!”
就在趙岩帶着這個信息到處尋找未果的時候,蔡曉卻在家裏接到了一個重要的電話。
看到老婆天天早晨帶着金不換煎雞蛋跑去請教趙岩,剛開始他心裏也不是滋味兒。可不是滋味他又能怎樣呢?除了仔細打理溫室裏的那幾十株翠綠的金不換,自己還真幫不上妻子什麽忙。
喝上幾口酒,文龍就胡思亂想。他想起蔡曉當年嫁給自己的時候,應該也是迫不得已吧!如果她不是存了報恩心理,曉兒那塊饞得衆多年輕人流哈喇子的天鵝肉又怎麽能跳到自己嘴裏呢!
文龍獨自思索着,又喝了一小口高粱純釀。
近些日子,他又屢屢聽到一些關于妻子和趙總的風言風語,本想私下提醒曉兒注意一下個人言行,又怕老婆說自己小心眼、不男人。胸中的苦悶實在無處發洩,到最後,文龍選擇了杜康來爲自己解憂。
這個電話來自喚弟所住醫院的繳費處。
當年閨女喚弟傷重住院缺錢的時候,有一個沒留下姓名的人幫她給喚弟打上了一萬元的診療費。蔡曉曾再三拜托見過那個“雷鋒”面的收費女孩留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他。可直到喚弟出院,也沒有得到那個人的信息。無奈,她隻好給那個收費女孩留下了一個家裏的聯系電話。
事隔四年多後,那個收費女孩總算撥通了蔡曉舅舅家的電話。她告訴蔡曉,當年那個“雷鋒”又出現在那所醫院裏了,正在給他生病的朋友陪床呢!
蔡曉接到消息,扔下電話,立刻帶上兩萬塊錢,回頭看了正在喝酒的文龍一眼,猶豫一下,終是什麽也沒說,一個人乘車趕去了博愛醫院。
在那兒,她不僅見到了“雷鋒”,也見到了當年傷害自己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