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蔡曉卻不過趙岩的熱情勸讓,懶洋洋地夾起一塊鲈魚肉來,她端詳着那細白滑嫩的鲈魚肌理,也忍不住點頭贊道:“看不出,這麽偏僻的小飯館還真有貨。松江鲈魚可是大大有名,宋蘇轼遊赤壁贊過,清乾隆下江南誇過,我記的南宋楊萬裏還單爲它做過一首頗爲傳神的詩呢!趙總,你還有那詩的印象嗎?”
趙岩微一點頭,接口輕輕吟道:“鲈出鲈鄉蘆葉前,垂虹亭下不論錢。買來玉尺如何短,鑄出銀梭直是圓。白質黑章三四點,細鱗巨口一雙鮮。”
蔡曉眼中光彩一閃,脫口贊道:“一點兒不錯,趙總真是好記性!”
趙岩呵呵一笑:“在蔡總面前班門弄斧了!誰不知道你才是咱們公司真正的國學大家。”趙岩複拿起筷子,點着鲈魚的腮部道:“雖然蔡總滿腹詩書,可你不一定知道這四腮鲈魚名稱的由來吧?”
蔡曉微微一愕:“不就是因爲它長了四個鰓嗎?”
趙岩咧嘴一笑:“也是,也不是!其實松江鲈魚并沒有四個鰓。你看這鰓孔兒前面的鰓狀凹陷,與真的鰓孔幾乎一模一樣。可據近代學者研究表明,松江鲈魚并無四鰓。它同其它魚類一樣,僅有兩鰓而已,即頭部左右邊各有一鰓。隻是在鲈魚繁殖時節裏,這兩孔鰓狀凹陷也呈橙紅色,乍一看,貌似四鰓,四鰓鲈魚之稱也就籍此而來。”
蔡曉聽了趙岩的話,果然提起了幾分精神探頭觀看,把分散的注意力收回來放在對鲈魚幾個腮的研究上了。她一邊翻看魚池裏鲈魚的頭部,一邊說:“要不是趙總點明,我還真不知這四腮鲈魚還有這些說道呢!不行,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趙岩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認真觀摩魚鰓的蔡曉,輕輕笑了笑:“盡管嚴謹的科學與美好的想象二者之間相去甚遠,可世人還是喜歡把此魚叫作四鰓鲈,并且爲它的特殊形态所癡迷陶醉。蔡總,我看你還是邊吃邊研究吧,不然魚涼了口感就不好了!”
“嗯!”蔡曉答應着,夾起一塊細細的魚肉,按在濃濃的魚汁裏蘸了蘸,送進嘴裏嚼着才慢慢直起身子。
“文龍,發生什麽事情了?”蔡曉快跑幾步上前探問。
一男一女一包間,兩個互爲知己的老總邊吃邊聊着公司的發展遠景,話正說到開心處呢,就聽外面有人大聲喧嘩起來。
一頓飯沒吃完呢,傾訴完煩惱心事的蔡曉就舒展開了彎彎的愁眉。
“蔡總,看把你急火的!人員調動的事明天再辦也不遲,下午你還是繼續幫我面試吧!新來的秘書經驗不足,還是你跟我配合最有默契!我感覺咱倆就是天生的斧正夥伴。呵呵呵……”趙岩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呵呵呵地笑起來。
趙岩立起耳朵與她面面相觑:“像是于助理的聲音!他怎麽也在這兒呢?”
趙岩回頭看看目瞪口呆的蔡曉,過去拉了拉她的胳膊:“走吧!咱也跟過去看看。看來這三人今中午都喝得不少啊!”
蔡曉被趙岩幾句話駁斥得木呆呆的,像隻鹦鹉一樣重複道:“就是!人歐陽家還沒說啥呢,我又失落什麽?矯情了吧?”
工程部的楊光明部長和劉延 東部長面色潮紅分别攤在兩張大椅子上。
“快!來兩個——有勁兒的,幫我把——客人擡到——車上去!”趙蔡一出包間,就見滿臉通紅的文龍正口齒不清地喊服務員幫他把房間裏的什麽人擡出去。
趙岩看着對面的女人細細品嘗着鲈魚肉,沉默了一小會兒,又把話題重新拉回到工作上:“好在當年依你的主意咱們又注冊了家機械公司,我這兒如今的收益相當可觀,就是人手不大夠。你那邊不是從海南撤回來一批管理人員嗎?要不你分給我這邊幾個?”
蔡曉連連點着頭贊同:“對!我也有這種感覺,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心裏有底兒,遇到啥事也不怯場,幹什麽都順利!可你看,你一離開我出來辦機械廠,我那兒就啥狗事貓事的全都出來了。不是這個找,就是那個找,一個省心的也沒有,弄得我心裏這個煩啊!還有,我家喚弟還不到二十呢,就要嫁人了,想再留留又不好意思開口,你也知道這歐陽他都快奔三了。隻是,我這心裏真的特不是滋味……”
“先生,您小心點!”
“真的?”蔡曉驚喜地說,“那趙總可就給我解決大困難了!下午回去我就趕緊梳理一下公司上下的管理人員,富餘的人統統給你送過來救急,也免得趙總老是在我面前抱怨幹得多掙得少……”
“哈哈哈!你還真就是!”趙岩哈哈大笑起來。
“小心腳下!先生小心!”
趙岩看楊光明的情況不太妙,趕緊撥打了120急救電話。三十分鍾後,救護車來把兩個部長和醉醺醺的于文龍一塊拉走了。
“公司的管理都是大同小異的事兒,你回去就馬上落實這塊兒吧!蔡總那邊裁下來的職員,擱我這邊培訓幾天保證都能用上,也省的我一個人幹八個人的活兒。看看,最近我都快忙成陀螺了,你也不知道給我加點薪水!你今天也看到了,連面試這樣的事情都要我一個老總親自出馬,咱家也太大材小用了吧!哈哈哈……”
文龍回過頭,看見自己的老婆和趙岩一前一後從最裏面的包間裏出來,突然咧開大嘴傻笑起來:“你倆還真是——”他說着話晃晃腦袋,擡起不大受控制的胳膊指指二人剛出來的那個包間對面的房間道:“曉兒,你手下的兩個部長——嘿嘿,都喝——大了!”
蔡曉推開凳子,繞過餐桌快步向外走。趙岩一見,也趕緊起身拉開身後包間的門,緊跟在蔡曉身後走了出去。
劉部長死了一樣一動不動,不過他的形象看上去還要好點,至少他沒有吐酒。楊部長就不行了,他像隻對蝦一樣圈坐在深椅子裏,前懷裏兜着狼藉的嘔吐物,雙目赤紅,眉頭緊蹙,額頭沁了一層細汗,垂在胸前的大腦袋還動來動去地,不時仰起一下嚷嚷頭痛。
上車前,趙岩又給秘書小李挂了一個電話,讓他趕緊派兩個年輕人到**醫院去。
“快——來兩人!”
蔡曉想也沒想就搖搖頭:“他們都是從事房地産管理多年的,跟你這邊的機械不搭邊,過來能行嗎?”過了一霎兒,她又猶豫道,“說真的,我哪兒還真是僧多粥少,現在部門内也确實出現了争權奪位的不良現象。如果你這兒能妥善安排他們,那我倒是求之不得呢!”
耳力一向不錯的蔡曉從雜亂的聲音中捕捉到了一個特别熟悉的聲音,她疑惑地轉向趙岩:“文龍?”
趙岩急忙從文龍身邊經過,向文龍所指的那個包間走過去,房間的門開着,裏面的狀況一目了然。
趙岩站起來給蔡曉舀了一小碗香菇烏雞湯,落座後接着道,“喚弟人小心大,還沒結婚她就把歐陽吃得死死的了,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再說了,喚弟婚後不是還跟你們住在一起嘛!閨女女婿始終陪在你身邊,那還不跟沒結婚一個樣兒。人歐陽家還沒說啥呢,你又失落什麽?”
今天的酒局是文龍安排的,他本意是爲内鬥正兇的兩個部長做個和事佬,化解他們二人之間不是恩怨的恩怨。沒想到那倆奇葩部長在酒桌上又鬥起酒來了,文龍勸止不下不說,還被他倆兒合起夥來嘻嘻哈哈地灌了幾大杯高度白酒。
蔡曉本來以爲他們仨就是普通的醉酒,沒想到這頓酒竟然要了楊光明部長的命。雖然送醫及時,可他還是死在了趕去醫院的路上。
爲了給死者家屬一個交代,蔡曉請醫院幫助查明楊光明部長的死因。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據說楊光明部長在喝酒前服用過頭孢類藥物,導緻了雙硫侖反應發生,從而引起了急性心衰和急性肝損傷,最終驚厥而亡。
人死了,作爲酒局發起人的文龍難辭其咎。楊部長家突遭飛來橫禍,一家老小悲痛欲絕。蔡曉親自登門緻歉,答應了諸多賠償條件才讓對方同意不起訴文龍。
經此一事之後,文龍萎靡不振,好多天都沒有走出家門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