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喚弟揶揄地點着頭笑而不答,歐陽又恍然大悟道:“噢,你說的是不是祝繡花的閨女啊?”
喚弟拍拍歐陽的肩頭:“吆嗬,兄台不可小視啊!這才來了多長時間,農場的情況摸得挺徹底的嘛!”齊挑雙手大拇指,喚弟繼續贊道,“行!哥們有眼光,肖瑩瑩可是俺們康莊片兒公認的一朵鮮花!嘿嘿,本來呢,俺還打譜兒給你引見引見,現在看來,根本就用不到俺來操心了。呵呵……”
歐陽看喚弟輕笑起來,忍不住開始逗她:“唉?你還真别說,那個瘋婆子倒是養了一個好閨女,那身段,那模樣,還有那氣質,比你可強老多了!就是可惜了了,人家不一定能看上我。”
“唉——”歐陽說完又重重一歎,然後偷偷留意喚弟的反應。
隻見喚弟一撇嘴兒,不屑地道:“哼!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曹森是,你也是!”
歐陽舉着雙手抗議道:“曹森離了你立馬相上了别人,确實不是什麽值得你寶貝的好東西!不過,我可沒做過啥對不起你的事啊!你怎麽能一棍子打下來,連我也捎上呀。這不公平!”
喚弟面色一暗:“昨兒夜裏你還在跟俺死纏,今兒一早兒就跑去同肖瑩瑩私相授受,暮楚朝秦,你還覺得你是個好東西?”
看喚弟神情低落,歐陽暗暗高興,“這傻丫頭,該不是吃我和肖瑩瑩的醋了吧?那我還真得感謝那個瘋婆子。哈哈……”
歐陽心底竊喜,面上卻做出一副委屈受傷的表情,申訴道:“飯可以随便吃,話可不能随便講啊!我什麽時候跟你嘴裏的那個瑩瑩私相授受了?冤枉了我不要緊,你要是冤枉了人家冰清玉潔的小姑娘,罪過可就大喽!”
“嘁!瑩瑩瑩瑩叫得那麽親,羽絨服都給人披上了,還沒私相授受,誰信呢!”
“那羽絨服我可沒披到瑩瑩,不,沒披到肖瑩瑩身上,我是給她娘了。其實,也不是我給的她娘,是她娘自己穿回家的。算了,這事兒越解釋越亂,沒法跟你講明白……”
喚弟不待歐陽說完,就氣笑了:“這世上哪有講不明白的事?隻看你想不想講明白了!”
歐陽聳聳肩:“我還不知道你,不管我怎麽解釋,你都會借題發揮!”
“俺怎麽解題發揮了?你來給俺講清楚!”喚弟不依不饒。
歐陽似乎覺得無話可講了,就可憐巴巴地搖搖頭:“no!我投降!小喚弟說什麽都是對的!你要罵,我就聽着,你要打,我就受着。”他說着把頭往喚弟眼前一送,“來吧——今兒,我就把這一百來斤交給你了,怎麽出氣你怎麽來,千萬别給我客氣!”
喚弟本來隻是欲借瑩瑩送衣一事,戲谑歐陽兩句,籍此轉開關于曹森相親的話題。沒想到你來我往,話趕話激戰下來,二人圍繞着瑩瑩和歐陽這個新開辟的話題竟然越說越遠,倒真像一場發生在情人之間的當面問責了。
“去你的,離俺遠着點!”這會兒看樂在其中的歐陽故态複萌又放起賴來,喚弟忍不住擡手,嫌棄地推了他一把。
歐陽一臉憋屈地擡起頭:“這是你家,你說我一個外縣人,乍到了你們這兒,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請問喚弟,你究竟要把我一個重傷員攆去哪裏啊?”
喚弟看歐陽在她面前唱念做打,不停地打着悲情牌讨她歡心,突然就心軟了。
她輕輕捧起歐陽的一隻手問:“還疼嗎?”
猛然聽到喚弟的關問,受寵若驚的歐陽兩眼放光:“有一點兒……”
此刻,喚弟尚不知,拜歐陽的烏鴉嘴所賜,讓她一直放不下的曹森還真是得了“鼠血熱”。
在當時的醫療條件下,“鼠血熱”可是一種要人命的病。曹森住進這間病房的第二天,他的臨床,一個不到五十歲的高大男人,就因爲染上此病,最終無聲無息地“走”了。
運屍車進來的時候,那個男人的妻子伏在他的身上哭得肝腸寸斷,凄慘的哭聲差點吓死曹森的衆多陪床。
薛白坐在地上嚎啕,紅玫趴在床頭嗚咽,秀娟姑娘立在昏迷不醒的曹森身邊抽泣。大概是三個女人爲了同一個男人一齊放聲,其悱恻悲聲驚醒了迷迷糊糊的上帝,他憐憫地擡了擡胳膊,大手一揮,放曹森還了陽。
“娘!我餓了!”曹森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要吃的,這可把薛白樂壞了。
她止住慈母淚,急忙從地上站起了,幾乎貼到曹森臉上問:“小森,你醒了?想吃什麽?娘這就去買!”
“娘,我沒事了,就是肚子餓。什麽吃的也中!快點就行!”曹森有氣無力地回答。
“嬸子,我腿快,讓我去吧!”秀娟擦擦眼淚,搶着向外跑。
“秀娟等等,嬸給你錢!”
“不用了,我這兒還有!”秀娟嘴裏答着話,腳下馬不停蹄地跑走了。
“娘,她怎麽也來了?我倆的事兒不是讓你給她說明白了嗎?”曹森不高興地抱怨薛白。
“大弟,這事兒自有咱娘來解決,你隻管安心養病就好!”紅玫看了不知所以的娘親一眼,立刻替她回答。
薛白避開曹森的目光,扭頭向門口望去,驚訝地發現她昨天打電話去催的男人回來了,此刻正站在門旁望着兒子。
薛白兩眼冒火,三兩步沖了過去,劈手抓住“小曹軍”的衣袖,當胸擂了他一拳,咬牙切齒地問:“你還知道回來啊!我的錢呢?”
“小曹軍”看看病床上的兒子,反駁道:“你就知道錢!除了要錢你還知道什麽?”
此時的薛白被丈夫的頑固不冥氣得有些歇斯底裏了,她渾身發抖地罵開了:“你這個小偷,是不是又把錢偷給你那個老不死的娘了?說呀!殺千刀的,要不是喚弟她娘給咱兒子墊上醫藥費,咱小森就沒了!沒了!”
“小曹軍”突然摔開薛白的鉗制喊道:“沒了就沒了,少個無用的兒子有啥了不起?”
他這一發威,别人都沒了聲音,隻剩“小曹軍”一個人還在悲憤地喊:“養活兒子有啥用?我爸我媽就我一個兒子,他們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好不容易伺候着我長大了,結婚了,娶上媳婦了,可他們沾我什麽光了?”
“他們……”
薛白剛要開口,“小曹軍”怒道:“閉嘴!我還沒說完呢!”
“還記得你懷咱家老大的時候嗎?我媽暈了四、五個時辰的汽車,大老遠遠地趕來照顧你。你倒好,這也不是,那也不對,一會兒嫌棄我媽這個,一會兒埋怨我媽那個。搞得我媽深夜裏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她偷偷跟我說,‘現在的兒媳婦可真難伺候啊!’
結果你娘來了,她做什麽,你都說好,還當着我媽的面,弄得我媽那個尴尬啊!我夾雜在你們中間,也裏裏外外的不是人。我媽想想也覺得沒意思,傷心了幾天,就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回去了。唉!
再後來,你跟我來了農場。我爸不放心來看看咱們,他跟你說話,你總是愛答不理,飯菜也隻是随随便便地應付着。
我私下勸你,‘他娘,咱爸也不經常來,你也買點魚啊肉的,給他做兩樣兒好吃的,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
結果呢?你嘴上答應的怪好,可一點也沒落實到實處,我爸在咱家天天都吃剩菜剩飯。你把菜炒得要麽太鹹,要麽太辣,你說我爸一個高血壓患者,他能吃那些個菜嗎?
可輪到你爹娘來,你又不一樣了。爹長娘短的叫得那麽親熱,我怎麽就沒見你對我爸媽那麽熱情過呢?還有,你爹娘他們來咱家住的時候,你天天魚呀肉啊,變着花樣兒做好吃的伺候他們,怎麽不見你叫他倆吃剩飯剩菜呢?
難怪我這次回家,我爸媽躺在病床上一齊罵我,‘造孽呀,我養個兒子有啥用啊?還不如我這閨女貼心呢!幸虧我們還有個女兒照顧,不然死了也沒人知道……”
“小曹軍”憤憤的,似乎還要再說,一回頭,見秀娟姑娘手捧一大海碗打鹵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僵立在他身後,這才悻悻地閉上了嘴。
秀娟低聲喚了一句“叔”,繞過他身邊來到病床前,把熱氣騰騰的面捧給了曹森。
饑腸辘辘的曹森看了他爹鐵青的臉一眼,接過面條,唏哩呼噜,連吃帶喝吞了下去。
秀娟看曹森吃得狼吞虎咽,問道:“是不是不夠呀?要不我再去買一碗?”
曹森看了看秀娟,點點頭沒說話。
秀娟見曹森終于回應她了,高興地捧起大碗,又匆匆跑出去了。
見秀娟出去了,紅玫小心翼翼地問“小曹軍”:“爹,我爺奶都住院了?得了什麽病?”
“小曹軍”氣哼哼地答:“煤氣中毒!”他狠狠地抓着自己的頭發,怒不可遏地說,“每次我要回家,你娘都找借口攔着,她就怕我往家裏拿錢!這回兒,要不是你小姑不放心,正月裏跑回娘家看了看,你爺爺奶奶早就沒了!紅玫,你來說說,你爺奶養活我這個兒子有什麽用啊?”
“爹!”紅玫叫了一聲爹,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好。
再扭頭望望她娘,隻見薛白像被掐住咽喉的傻子一樣,張圓了嘴巴,直直的眼睛一會兒看看面沉如水的丈夫,一會兒又望望病床上剛剛蘇醒的兒子,老半天才直愣愣地重複了一句:“是啊,養兒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