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玫剛點點頭,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咹?針鼻兒大個眼眼兒,還用着消毒了?”
歐陽解釋道:“人若不幸感染了鼠疫,當天就發作的病例也不是沒有,可大多數病人,還是會在三、五天以後才發病。我看曹森面色潮紅,舌绛,持續高燒還伴随昏迷,呼吸和脈搏也都有明顯加快,這些症狀都符合‘鼠疫’或‘鼠血熱’之類的疾病。建議你們趕緊送大醫院醫治,否則也許會有生命危險!”
“‘鼠血熱’?那是啥病?還有,‘鼠疫’會死人嗎?”薛白顫抖起來,“他爹也不在家,叫我一個婦道人家可咋辦啊?”
歐陽攔住曹森娘歇斯底裏的發作,勸慰道:“薛阿姨,你先别急!我說的也隻是疑似‘鼠疫’或‘鼠血熱’。不過,時間就是生命!你若是同意的話,我這就去請趙書記開車送曹森去醫院!”
薛白哆嗦着手,指着門口道:“好!好!你快去吧!”又轉身吩咐長女,“那個,紅玫啊,你快去幫娘——哦,打開我屋裏西牆角的那個櫃子,把櫃底兒的手絹包找出來,再……”
聽了薛白的話,歐陽掉頭跑了,紅玫站着沒動。
“咋了?紅玫,你磨蹭什麽呢!怎麽還不快去?哎呀,你這丫頭,你倒是快去呀!”薛白跺着腳催促道。
紅玫低下頭,怯生生地嘟囔:“娘,你的手絹包讓我爹拿走了!”
薛白皺起眉頭,苦苦思索着閨女的話:“我的手絹包讓你爹拿走了?拿哪兒去了?”
“啊?拿走了!啥?他把錢全拿走了?”似乎才反應過來的薛白瞪圓了牛眼,幾乎離地跳起來,她一屁股坐到杌子上,雙手一拍大腿就哭罵起來,“哎呀,我的天老爺唻,這個挨千刀的,他就是隻遭瘟的老耗子呀,動不動就往他那個該死的娘家盜,他那個娘家,就是一個咋也填不滿的無底洞啊!哎呀,這可咋辦?我這日子可怎麽過啊!我的天唻,真是沒法活了……”
一邊的蔡曉皺着眉頭上前,拉住薛白不停拍打自己大腿的雙手,道:“行了,行了,弟妹,新正大月的,你就先别哭嚎了!缺錢不要緊,我先幫你墊上。咱還是先送孩子去醫院看病吧!這樣啊,你和紅玫給曹森準備一下要帶的生活用品,我回家取錢去!”跟薛白說完,蔡曉又轉身對着曹森的房間叫,“喚弟,快出來吧!小森馬上要去醫院了,讓你薛阿姨趕緊給他收拾一下身上的穿戴。你的腿腳不方便,就别再待在這兒礙事了,趕緊跟我回家!”
蔡曉喊出淚汪汪的喚弟,毫不客氣地拖着一步三回頭的女兒回家去了。
蔡曉母女走了好一會兒,傻愣愣的薛白才慌裏慌張地跳起來,從東屋跑到西屋,又從西屋跑回東屋,翻翻這兒,掀掀那兒,腦子漿糊一片,一時也不知道該收拾什麽好了。
倒是紅玫看上去還比較鎮靜,她先裝起曹森的洗漱用具和換洗衣物,又拿上暖壺和餐具,想了想,回屋又翻出自己藏起的私房錢揣在口袋裏,用手按了按,穿好出門的外衣,擡頭一看,她娘上蹿下跳地裏外瞎忙活,一會兒碰倒個凳子,一會兒砸碎個杯子,手忙腳亂地,啥啥也沒弄好。
“唉!”紅玫歎了一口氣,攔住風風火火的薛白道,“娘,不用你忙活外面的事了,該帶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聽,車來了,你先上炕,幫我給大弟穿上大衣吧!”
……
其實,豁達的蔡曉從來都沒要求喚弟将來“出息”(成長)得多麽完美,她隻希望閨女的一生能夠健康快樂!
她培養孩子有自己獨到的一套方針:在喚弟年幼時,她給予的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在喚弟懂事後,她又采取給孩子自由的政策——也就是鄰舍所不齒的“放養”。所以,等到喚弟和曹森試探着開始交往時,洞如觀火的蔡曉隻是靜靜地看着他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鼓勵或者反對的話。
在娴靜外表的掩蓋下,她骨子裏依然崇尚魏晉風流。她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不倚短牆,怎知春色之美?不登峰頂,怎知高處之寒?
說得簡單點,蔡曉就是希望閨女能披荊斬棘,憑一己之力,在這個美與醜共存的世界上,勇敢地闖出一條屬于喚弟自己的路。
前幾天在閨女所住的醫院裏,薛白拉下臉來,脅迫長子離開喚弟,甚至不惜與她不辭而别,蔡曉沒有見怪。她覺得但凡世人,就有私心,爲了兒女的幸福,曹森娘的行爲有情可原。可今天,在看到她的這番過激行止後,一向理性的蔡曉推翻了她自己給自己立下的規矩,對閨女的終身大事不再放任。她,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在蔡曉看來,曹森娘毫無掌控個人情緒的能力。尤其是在問題或者矛盾出現的瞬間,她過于偏激、勃然易怒的性格弱點展露無遺,甚至在外人面前也不懂得收斂半分。可想而知,有她存在的家庭肯定時常硝煙彌漫。
心有餘悸的蔡曉苦笑着搖搖頭,薛白那任意撒潑、不知忍耐、毫無素養的潑婦形象,跟自己婆婆的過去簡直太像了!
回想當年,自己一時沖動,在對文龍家庭成員的品性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就倉促地嫁給了他。(當然,那時她也是受家庭之累,不得不匆匆完婚。)
婚前,她不也天真地想着,“隻要男人真心疼愛我,其它都是浮雲,算不了什麽的!”
可結果怎樣?
自己處處退讓,婆婆和大姑子卻步步緊逼。
十多年來,她日日防備處心積慮的大姑子的使壞,天天面對“聽風就是雨”的偏心婆婆的指桑罵槐,年複一年,幾乎讓她心力交瘁、精神崩潰。
要不是機靈的女兒摻和進來胡攪蠻纏,導緻最終的結果發生了逆天翻轉,說不定自己跟文龍這對真心相愛的人,現在早已“勞燕分飛各西東”了呢!
雖說善于挑撥他們婆媳關系的大姑子與他們家早就斷了來往,婆婆也痛改前非,不再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如今蔡曉的際遇已經大有好轉。可午夜夢回,過去遭遇的那一幕幕傷心往事依然會曆曆眼前,常常吓出她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試想,深受不良婆婆欺壓過的蔡曉怎麽能讓唯一的女兒再進入那樣一種家庭,在那樣一個恐龍婆婆手底下苦苦讨生活呢!
是的,曹森對喚弟一心一意,那是真好!可他再好,還能好過文龍對自己?親情面前,文龍爲了守護自己耗費了多少心力?這點,相信隻有她這個文龍的枕邊人最爲清楚。
看看文龍,滿臉滄桑,才四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倒像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
蔡曉看看淚水漣漣的女兒,直截了當地勸道:“曹森再好,現在也與你沒有了關系。不用說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相親對象,就算沒有,可從他跟随他娘離你而去的那天起,你就不應該再爲他流淚了。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記住,我蔡曉的女兒是最優秀的,她不是别人說要就能要,說丢就能丢的!這點,我跟你爹也絕對不會允許!”
喚弟擡起頭,淚眼癡癡地望着母親,這樣嚴肅的娘親她還有點不适應。與母親對視了半晌兒,喚弟終于抹了把臉,抽抽鼻子,貌似堅強地點了點頭。
下午三點多鍾,歐陽和趙書記回來了。
正心不在焉看春晚重播的喚弟慌忙丢了一個眼色,引着歐陽去了沒人的西間屋。
望望喚弟着急的臉色,歐陽不等她問就笑笑回答:“曹森沒事兒,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醫生說挂幾天點滴就好了!”末了,揉揉喚弟的頭發,他又加了一句,“别擔心,曹森的對象已經趕去照顧他了。”
喚弟神色一暗,垂目嘟囔:“俺又沒問曹森,誰要你說那麽多的?既然他沒事,那你們怎麽才回來啊?”
歐陽輕笑出聲:“呵呵,那我可就當你是關心我和你幹爹喽!哎喲——”被喚弟在胳膊上狠擰了一把後,歐陽又樂呵呵地耐心解釋,“一圈檢查做下來,還要等化驗結果,确診後就下午一點半了。看看曹森沒事,我又跟趙書記回家換了換衣服,然後吃了一頓遲到的午餐,這才趕緊竄回來,好跟你如實彙報曹森的情況啊!”
喚弟嗤道:“誰稀罕你彙報了?大中午的,你換的什麽衣服?撒謊掉皮,貧嘴貧舌的,一聽你就不是個好人!咦,你的兩隻手怎麽包起來了?”
歐陽舉高纏滿紗布的兩手,哂笑道:“不簡單啊!你總算注意到我了。不包起來不行啊!還不是學雷鋒受了重傷了嗎?”
“咦,你跑哪兒學雷鋒去了?俺怎麽不知道呢!”
歐陽委屈地一噘嘴:“你眼裏隻有那個誰,啥時候關心過我了?”
“唷,看把你委屈的,來,快報告一下你學雷鋒做好事的光榮事迹,讓俺也好好接受接受黨的再教育。”喚弟故意撇撇嘴兒,頗爲不屑地說。
歐陽偷偷看看喚弟由“陰”逐漸“轉晴”的臉色,輕輕舒了一口氣。
還沒等他繼續剛才的話題呢,喚弟突然想起了什麽,她詭異一笑,問歐陽:“對了!有件事正要請教你,上午肖瑩瑩送來了你的羽絨服,還疊得闆闆整整的,這事兒,你打譜兒怎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