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龍上前拍拍成才微駝的後背,感激不盡地說:“幸虧有姐夫,這段時間,家裏全靠你支撐了!也謝謝你照顧咱娘。”
成才憨厚地一笑:“謝我啥?先不說咱娘沒用我照顧,就是照顧也是應該的!”
蔡曉仰起臉,使勁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将幾欲溢出眼眶的淚花收了回去。連忙轉移話題問:“姐夫,剛剛你和咱娘說啥呢?”
成才厚道地笑了笑:“也沒說啥,就是閑聊了兩句……”
于傅氏氣哼哼地搶過話來:“怎麽沒說啥?俺倆正說人心變得快呢!早前,文龍領着個掙錢的建築隊,咱院裏,誰見了俺不是笑臉相迎。這回好了,人家見了俺掉頭就走,好像沒看見我這大活人似的。不就是看咱家日子過窮了,怕跟他們借錢嘛!真是氣死人了!”
蔡曉又笑了笑:“娘,這也沒什麽可氣的。趨利避害古今有,?歐陽修還在《鳴鸠》裏說過‘君不見人心百态巧且艱,臨危利害兩相關’呢!”
“歐陽修是誰?曉兒,你管那兒都好,就是有時說的這話,讓人老摸不着頭腦。進門這麽多年了,怎麽還沒改過來呢!”于傅氏笑着埋怨兒媳婦。
蔡曉抱歉一笑:“娘嫌吼的對!這一高興吧,就忘了是跟誰在說話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于傅氏哈哈一笑:“怎麽的,你還打算有下次啊?行了!俺還不知道你,就像喚弟說得那樣:你愛怎麽彈你那琴,就怎麽彈吧,俺就權當是那什麽聽曲兒的老牛了。快!曉兒,先上炕頭來暖和暖和,俺這就去給你倆燒飯!”
文龍按住他娘:“娘你就别忙活了!俺們早在喚弟他幹娘家吃過了。”蹬掉鞋子爬上炕頭,文龍靠着他娘坐好,笑眯眯地道,“哎呀!親娘老婆熱炕頭的,回家真好!”
于傅氏笑着擡手給了兒子一下兒:“人家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到你嘴裏怎麽成了‘親娘老婆熱炕頭’了?别是又說好聽的糊弄俺吧!快給俺說說,北京那麽大,你們是怎麽找到曉兒她舅舅的?”
“不是我們找的他,是他派人找的我們。”文龍快樂地說,“天無絕人之路,虧了曉兒的舅舅,要不然喚弟他幹爹、幹娘今天住的樓房可就賣喽!還真别說,趙書記兩口子對喚弟可真是捧心捧肝地對待呀!”
蔡曉點點頭:“可不是?爲了喚弟,她幹爹跑前跑後,不光出面四處求人,還賣了他兒子的一套婚房幫喚弟籌集手術費呢!這出錢出力的,比對親閨女還親!以後,咱跟他們就是一家人了。從今年起,年年春節咱兩家都要在一起過,省的他們過年時想起膝下沒有兒女傷心。”
于傅氏也點着頭說:“哦,曉兒說得對,那是應當的!”看兒媳出去了,她又道,“文龍,你再跟俺說說曉兒她舅的事,曉兒不是一直不待見他的嘛!這怎麽又……”
“好!”文龍答應着,接着就開始啰裏啰嗦地複述起他們在蔡曉舅舅家曾經談過的那些話,還有那些年發生在她舅舅身上的事兒。文龍長籲一口氣,說道,“那個啊,其實就是個誤會,曉兒的舅舅當年也不是故意……”
張成才邊聽邊點頭:“哦,這不說誰能猜到?弄了半天是這裏面還有這麽多的事啊!”
于傅氏也歎息道:“她舅舅雖然多年沒跟家裏聯系,那也是怕連累家人不是?要說這事兒也不能怪她舅舅呀!還不是叫‘動亂’逼的。依俺看,這事就該怨你老婆,曉兒,她就是個牛脾氣。多年前開始,他舅舅隔月就給她寄錢,明擺着就是想和她恢複以前的關系嘛!可她就是‘死軸’(倔強),怎麽勸也不肯去取。噢,還記得那年不?蓮花住院,急缺錢的時候,你姐還跟俺抱怨過,‘沒見過這樣的嫂子,一點兒也不替大姑子考慮,我這兒等着錢救命呢,她握着一大摞取款單,甯可過期白瞎了,也不肯取來給我應急……’對!就爲了那事兒,俺還回來還跟曉兒大吵了一頓呢!嗐,早知道蓮花是現在這個樣子,俺當初就不該處處護着她……”
文龍見他娘一提到他姐于蓮花,眼眶馬上又紅了。趕緊攔住她道:“娘,算了!算了!大年下的,咱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兒。”
成才也忙說:“就是就是,要過年了,咱不提她……”
兒子和女婿正在熱炕上勸慰于傅氏呢,蔡曉撩開門簾走了進來:“文龍,水燒好了,你先去洗個澡吧!”
文龍擺擺手:“老規矩,還是你先洗,俺就使你用過的水洗洗就行!”
蔡曉笑笑:“我已經洗過了,今夜天冷,爲了焐炕,我連燒了兩大鍋水,用了一大背棉花柴。你快去吧!”
于傅氏兩手一拍:“哎呀!曉兒,你焐炕也不言語聲兒。你屋那炕俺已經焐過了。待過年了,俺天天盼着你們回來,一天不落地給你倆燒着炕,咱家今年啥都沒有,就是不缺棉花柴。”
“是嗎?那我去把炕席揭起來,可别糊了!走吧,文龍,墨迹什麽?快洗澡去!”蔡曉拉了丈夫一把說,“姐夫,麻煩你先陪咱娘唠着嗑兒,我給文龍擦擦背去!”
“你們坐了一天車也累了,還是早點歇着吧!我也該回去睡了。”張成才從炕上爬下來邊穿鞋邊說。
“對!對!大老遠遠的趕回來,你倆也累了,快洗洗睡了吧!俺也困了,有話咱留着明日再說。”于傅氏也催促道。
成才出去關好大門,回了他的西廂房。
文龍和蔡曉幫母親展開被子,擺下枕頭,也雙雙回了自己的房間。
蔡曉已經給他兌好了洗澡水,文龍進屋就脫衣坐在了大澡盆裏,熱乎乎的水一泡,他閉上眼睛舒服地說:“幸虧沒把洗澡盆賤賣掉,不然哪裏還有這個享受啊!”
蔡曉關緊房門,過來幫他擦着後背問:“洗澡盆你也要賣?”
文龍歎口氣:“别說洗澡盆了,要不是趙書記攔着,這霎兒我的肚子上怕還要添道口子呢!”
蔡曉狠狠拍了他的後背一巴掌:“你還真打算賣腎啊!你賣了腎我可咋辦呀?”
文龍笑了笑:“沒事兒,我的身子骨兒棒棒的,留一個腎照樣把你伺候地舒舒服服的……”
“就知道胡說!我是那個意思嗎?再說了辦——辦那個事兒跟你的腎也沒多大關系呀!”蔡曉使勁擦着丈夫寬闊的後背嬌嗔道。
“怎麽沒關系?沒聽人說,‘老婆腎好,你就别想跑!’電視上還天天廣告,‘今天,你腎虧了嗎?’哦,說到電視,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咱家的電視機叫俺賣了。明天咱還清欠債,就先去買台大電視,可别耽誤了看春節晚會……”
“不看春晚沒關系,就是你該多看點書了!别說出話來讓人家笑話,咱舅舅還指望你以後管理他的公司呢!”蔡曉若有所思地說。
文龍不服氣地問:“誰笑話?俺又說錯啥了?再說俺還沒考慮好要不要上北京幹呢……”
蔡曉歎道:“唉!沒文化真可怕。腎髒能随便賣嗎?兩個腎的正常人還有腎虛的呢?更别說是隻剩一個腎了!賣了腎,重的體力活,你以後肯定就幹不了了。就是你以前夜裏那如狼似虎的勁頭兒,恐怕也就一去不複返喽!這還……”
文龍笑着插話:“就知道你擔心啥?放心,俺就是到了八十歲也照樣如狼似虎地伺候你!”
“去你的,我是擔心你的身體呢!知道人爲什麽會有兩個腎嗎?别搖頭,告訴你吧,那就像汽車備胎一樣,其中一個腎是爲了代償用的。哦,醫學上稱爲‘腎功能代償期’,就是當你一側的腎發生病變的時候,另一側的腎自然就會主動幫它分擔一些工作,那麽病變側的腎就會相應地減輕一些負擔,這樣就不會加重病情了!如果你隻有一個腎髒,一旦發生病變,沒有另一側腎的幫助,就會形成惡性循環導緻腎功能不全。這樣一來,你很容易就會進入腎衰竭,繼而死亡。所以說少了一個腎,不僅會影響你的性生活,而且嚴重損害身體健康。你就是平時不小心得個小小的傷風感冒,說不定都會引起自身免役性腎炎。更别說指望你頂家立業,支撐門戶了!”
說到這兒,蔡曉突然停下手裏的工作,轉到文龍對面,望進他的眼睛裏:“文龍,你剛剛說的那句‘沒考慮好要不要上北京幹’,是什麽意思?”
文龍晃晃大腦袋:“就是還沒想好嘛!哎?曉兒,你這頭腦怎麽長得,咋就懂這麽多呢!剛才你比内科醫生說得都好,俺都差點叫你忽悠傻了。”
蔡曉把擦澡巾往澡盆裏一丢:“誰忽悠你了?我是從書上看到的,剛剛說的這些可都是有科學依據的。要不怎麽就說你沒文化呢!不讀書簡直太可怕了……”
文龍嘿嘿一笑:“看看吧!你都嫌棄俺沒文化,你說舅舅讓俺去管理那麽大的公司,下面的人誰能服俺一個‘泥腿子’?”
蔡曉瞅他一眼:“沒文化你不會學呀!‘泥腿子’怎麽了,咱們國家的十大元帥裏還有‘泥腿子’出身的呢!不照樣把天下打下來了?再說了,你不是還組織過建築隊嗎?我看你那個建築隊長就幹得挺帶料兒的。”
“我那個隊裏統共幾個人?舅舅的公司又有多少人?那能一樣兒嗎?”文龍苦着臉,咕哝了幾句就低下了頭,“這事兒,咱先放一放,讓俺好好想一想再說。曉兒,你先把俺的背好好擦擦,今後晌兒就讓俺大顯身手,好好慰問慰問你這個首都歸來的‘大功臣’。”
“什麽‘大功臣’?淨瞎咧咧!你的背早就擦好了,你就麻溜的出來吧!”蔡曉知道今晚不可能一下子做通文龍進京的工作,就轉身上炕鋪被子去了。
“哎喲,太燙了!文龍你搭的這鋪回籠炕還真好燒,連炕腚都熱得燙手呢!今晚咱倆怎麽睡呀?”蔡曉四下裏摸着熱炕,有些爲難地說。
文龍急急擦幹身體,手扶炕沿,一縱身上了炕,捉住老婆的雙臂,拖過來三兩下剝淨了她的衣服,嘻嘻笑着回答:“沒事兒,你細皮嫩肉的别直接躺炕上了,我皮粗肉厚不怕燙,今晚,你就睡俺上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