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麽陽光的帥哥,蒙在被子裏的喚弟沒有看見也不想看見。
歐陽自說自話了半天,被子裏的人還是一動不動。沒法子了,他隻好動手推了推喚弟的後背繼續魔音穿耳:“喚弟,咱别一個人偷偷傷心了,那個曹森傻頭傻腦的,有什麽好,值得你如此……”
“夠了!曹森說得沒錯,舅舅就是個魔鬼,大大的魔鬼。你胡編亂造的瞎說,終于把曹森趕走了!這下你滿意了吧……嗚嗚嗚……”沉默良久的喚弟突然無理取鬧地朝着歐陽大喊大叫了一通。發洩之後,才發覺這般惡劣的态度對待歐陽舅舅,似乎顯得自己有些忘恩負義了。
自從來到這家醫院,歐陽舅舅就一心撲在了自己身上,各種嘗試、各種偏方都弄來給自己治病,爲了自己的兩條腿能盡快恢複,他拜師學習了推拿、針灸;爲了自己睡卧能舒服點,夜裏每隔一個時辰他就準時起來給自己更換睡卧姿勢、按摩身體的受壓部位;一個年輕未婚的大好青年還要幫自己端屎接尿的,也夠難爲他的了。爲了自己的“截癱”,四個多月來,歐陽舅舅夜裏沒有睡過一個囫囵覺,每天殚精竭慮的,爲了自己他幾乎失去了自我……
也許是因爲曹森的決然離去,也許是覺得剛剛的大吼大叫愧對舅舅,反正喚弟突然停止喊叫,猛地埋首軟枕間大聲哭了起來。
歐陽還是第一次見到喚弟大放悲聲,一時手足無措,急得渾身冒汗,牙都痛了。他咧着嘴、捂着腮幫子、皺着眉頭、轉着圈地安慰喚弟:“行了,祖宗!我敗給你了。别嚎了,我這就去車站把你的曹森追回來!你等着……”嘴裏說着,一個急轉身,作勢要往外走。
正哭得酣暢淋漓的喚弟一聽歐陽要去把曹森追回來,頓時又不幹了。她“忽”地一下掀開被子,壓住哭聲,大叫:“不許去!”看見歐陽不聽她的命令,還在繼續往外走,她急忙折身而起,跳下床就趕去攔截歐陽。
歐陽一回頭的工夫,喚弟已經“蹭蹭蹭”地跑到了他的眼前,遠遠伸出兩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
歐陽睜圓大眼俯視着喚弟的一雙赤足,驚喜地說:“哎呀,喚弟,你會走了!知道嗎?你剛剛連着跑了四、五步呢!太好了,來,再走兩步給舅舅看看!”
喚弟握緊拳頭捶打着歐陽的胳膊:“舅舅真壞,光知道吓唬俺!”
歐陽一臉認真地說:“我可真不是吓唬你。你想想,曹森爲什麽要走?還不是因爲你的腿老是不好,他娘怕兒子娶回家一個殘廢,才弄出來的事嘛!這下好了!你學會走路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複正常回家了,那些攔在你和曹森之間的障礙也就自然而然地煙消雲散了……”
喚弟也低頭看看自己的腿腳,想了想,歐陽舅舅說得也不無道理,隻要自己能夠恢複正常,也許俺和曹森……她突然有些害羞了,就嬌嗔地扭了扭身子叫:“舅舅!”
歐陽閉了閉眼,慢慢擡起頭來,一臉平靜地看着喚弟:“又怎麽了?”
“俺還以爲舅舅真的對俺有啥想法……算了!是俺一時着急,誤會你了。舅舅,對不起了!”喚弟拉着歐陽的胳膊,近距離給他鞠了一躬。
歐陽好像落了枕一樣左右轉了轉脖子說:“地上涼,咱還是先上床穿上鞋襪吧!”說着,順手橫抱起喚弟,把她抱回床邊坐下,一邊低頭給她穿襪子一邊苦笑着問:“我若是真對你有啥想法,喚弟難道就不考慮給舅舅一次機會嗎?”
喚弟望着歐陽低在自己眼前的後腦勺輕笑出聲:“舅舅就會胡說,先不說咱倆輩分上的差異,光看看咱倆的歲數,等俺到了法定結婚年齡,舅舅就該到了而立之年了吧!就是舅舅能等俺長大,那還有舅舅家裏的長輩呢?俺不信他們都會眼睜睜地看着你這個獨子爲了俺一個小丫頭蹉跎歲月、誤了子孫傳承……”
歐陽擡起頭,輕輕打斷喚弟的話:“如果我能等,而我家裏的長輩又恰恰不管我,喚弟又會怎麽想呢?”
“呵呵!”喚弟避開歐陽含情脈脈地凝視,目光四處遊移着幹笑了兩聲,“那怎麽可能呢!舅舅又開始胡說了。”
歐陽知道,“舅舅胡說”就是終結他們此番對話的信号。自己要适可而止,不能再多說了,否則……他失望地歎口氣,又低頭給喚弟慢慢穿鞋子。過了好長時間,他才擠出一絲微笑直起身子:“好了!下來試試,走兩步看看!”
喚弟依言慢慢将身體的重心下移,雙腳踩實大理石地面,緩緩站了起來。
歐陽喜笑顔開:“喚弟真棒!再走兩步看看……”
喚弟聽話地邁了一小步,緊跟着又邁出了一大步,雖然每一步落地,她都跟《海的女兒》裏的小人魚一樣雙腳刺疼,可她畢竟能夠離開歐陽和曹森的支撐直立行走了,喚弟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地對歐陽說:“舅舅,成了!我可以自己走路了!謝謝舅舅!謝謝!”
細心的歐陽看見喚弟每次足一落地就皺緊眉頭,猜測喚弟會有不舒服的感覺,于是問她:“喚弟,又什麽不對的嗎?”
“就是兩隻腳又麻又疼,像有許多根細針在紮俺的腳闆。”
“哦,那是血脈流通還不順暢,多加練習,這種症狀就會逐漸消失。”歐陽輕聲安慰喚弟。
“是嗎?那俺一定多練習,是不是過兩天,俺就可以回家過年了!”雀躍的喚弟忍着腳疼又向前走了幾步,就憧憬起美好的明天來。
“是的!隻要勤加練習,說不定過年就可以回家了呢!”歐陽不忍拂了喚弟的高興勁兒,忙樂呵呵地順着她說。
“噢!可以回家過年喽——”喚弟興奮地又邁起了痛苦的步子……
心事重重的蔡曉拎着喚弟的晚飯回到病房的時候,先是驚喜地聽說女兒學會走路了,接着又驚訝地發現曹森已經走了。等她從女兒那兒得知事情的原委後,她隻是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就輕松愉快地和喚弟計劃起未來的學習生活來……
蔡曉說:“回去以後,咱先辦複學手續,這樣,等過了明年的元宵節,你就可以和同學們一起坐在明亮的教室裏上課了!”
喚弟擔心地問:“娘!俺開學時也沒去報到,《錄取通知書》上可寫着:兩周内不去報到者視爲自動放棄。你說學校還能要俺嗎?”
蔡曉安慰閨女說:“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說法律還不外乎人情呢,何況隻是學校的規定。再不成咱就叫學校考考你試試,等你的好成績出來了,我看哪個學校還舍得不要你!”
歐陽從旁道:“姐說的對!不過,依我看喚弟回去還是直接插班高三好了,明年七月就可以參加高考,以喚弟的現有能力,考個好大學應該不費吹灰之力。”
“真的嗎?舅舅!”
“當然!舅舅從不打妄語……”
喚弟嘻嘻笑起來:“得了吧!舅舅除了妄語還會打啥呀!”
病房裏又響起了三人的歡笑聲。
蔡曉的報喜電話打回家的時候,喚弟的幹爹幹娘正在忙着搬家。
他們的那棟樓房已經低價賣出去了,喚弟的幹娘跟買主講好了,明早一手交鑰匙一手交錢。因此,電話響了好久,才有人接聽。
蔡曉先報告了喚弟“能站會走”的好消息,接着又要前來接電話的喚弟幹娘轉告文龍,不用四處籌錢了,喚弟今後的醫藥費用已經全部解決了。還有就是叫文龍趕緊抽空來京一趟,一是看看女兒喚弟,二來拜見一下自己多年未見的舅舅,也就是喚弟曾未謀面的舅姥爺。
蔡曉的報喜電話來的太及時了,一下子挽回了趙書記家的樓房。
爲了喚弟的傷病,不到五個月的時間裏,文龍和趙書記兩家傾盡了全部家财,上次喚弟的手術費,文龍變賣了老家的房子,趙書記也售出了兒子的婚房。
這次爲了阻止急火攻心的文龍賣腎,趙書記選擇了賤賣他兩口子正住着的樓房。
若不是今晚的這通電話,明天一早,這棟喚弟住過的樓房就匆匆易主了。
喚弟的幹娘趕緊跑下樓,止住搬家人員手頭的工作,喜滋滋地告訴趙書記和文龍:“喚弟好了!會站會走了。醫藥費也解決了,咱不用賣房子了……”
于是,愁眉苦臉的一衆人轉憂爲喜,又高高興興地卸起車來。
趙書記單位裏有事暫時還脫不開身,于是喜氣洋洋的文龍和喚弟急不可耐的幹娘連夜坐上了北去的列車,和一路鬥嘴回家的曹森母子擦肩而過,去了首都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