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喚弟終于等到了她娘蔡曉,一見面,她就哽咽着說:“娘!俺不會尿尿了。”
進入病房之前,蔡曉就聽聞女兒醒來了。她高興地摸摸喚弟頭上沒有包紮的部位,激動地說:“沒事,我閨女學東西快,你還不到兩個月大就學會表達意願了,一憋尿就哼哼着亂蹬被子,娘一把,你就嘩嘩地尿,很少尿到炕上,偶爾尿過幾次,也是娘沒在跟前,根本不怨你。我想喚弟這回學起來應該更快,别怕,娘來幫你!”
喚弟點點頭兒,就想問問她受傷的情況,還沒開口呢,護士就來喊蔡曉了:“29床家屬,主治醫生找!”
蔡曉看看女兒,給她留下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之後,就匆匆出去了。
母親離開還沒有一分鍾呢,歐陽又陰沉着臉來了。
他也不經喚弟允許,就粗暴地掀開被單子,麻利地給她撤掉了導尿管兒。
完事之後,他舉着導尿管,嚴肅地說:“之前的日子,你一直昏迷,不得不用這個東西,可你已經用了二十多天的導尿管,長期用下去,也許就會導緻尿路感染。你還不知道吧,泌尿系統感染是會死人的。當然,也可以給你做‘膀胱造瘘術’……”
他停了一下,走到門口,将撤下的導尿管扔進門外的醫療垃圾箱,轉身回來,盯着喚弟的眼睛繼續講道:“知道怎麽做‘膀胱造瘘’嗎?”他拍拍自己的小腹,“就是在你這兒開一個口子,插進導尿管,這樣你就可以輕松排尿了。不過做過‘外漏’手術之後,不管你走到哪兒,身上都要帶着一個騷呼呼的尿袋子,直到你死那天才能摘下來!”
喚弟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俺不要一輩子都在身上挂着個尿袋子,那樣,還不如死了好呢!”
歐陽嘴角翹了翹說:“這就對了,别害羞,我和你娘都會幫助你的。”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裏,喚弟所住的這個單間病房裏就天天上演練習撒尿的項目,具體操作就是重複把水倒入水盆裏的動作,發出“嘩嘩嘩”地撒尿的聲音。歐陽爲此還專門學習了口技,天天跑廁所聆聽模拟各種人的撒尿聲音。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悟性極高的喚弟終于成功了!
大家都很高興,爲了喚弟又邁過了一個坎兒。
蔡曉人前強顔歡笑,人後憂心忡忡。因爲喚弟剛剛醒來就要進行第二次大手術了。
醫生說喚弟胸腰段的粉碎性骨折嚴重損傷了她的脊髓,故而導緻了腰部以下失去了知覺。這種症候必須進行哈靈頓棒或魯凱棒鋼絲内固定手術,才有希望恢複脊柱正常軸線和椎管内徑,解除骨折塊或脫位對脊髓神經根的壓迫,才能穩定脊柱,以保證脊髓功能盡快恢複。
主治醫生說這種手術越早進行效果越好,隻有脊髓損傷的功能恢複了,喚弟才有站起來的希望,否則她就會和張海迪一樣,一輩子也離不開輪椅了。
通知手術的電話已經打回家好幾天了,也不知文龍和喚弟的幹爹手術費籌集的怎麽樣了?
這幾天蔡曉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還要挖空心思熬湯給喚弟補身體,白天到了醫院還不能叫閨女看出心思來。這兩天喚弟大概聽到了什麽風聲,昨天她說想再看看奧斯特洛夫斯基寫的那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讓爹爹來時給她帶過來呢!
蔡曉一邊給喚弟擦洗着身體,一邊感歎,閨女的第一次手術從肩胛骨到手腕到腳腕到腳踝骨,四個手術部位同時進行,手術耗時十二個小時。之後,因爲術後副作用,喚弟反複高燒,足足昏迷了二十一天,一窩小雞仔都孵化出來了,她才姗姗醒來。
這次的脊柱後路手術需要打開椎管,比之上次的骨折手術危險系數更高。如果不動手術,喚弟今後的人生之路肯定要被綁在輪椅上了;如果手術成功,那麽就還有30%的希望可以重新站起來;可如果失敗呢?蔡曉忐忑不安,在是否征求女兒的意見上猶豫不決。
喚弟看母親心事重重,就問:“娘,你想什麽呢?”
蔡曉看看懂事可愛的女兒,長歎一聲:“唉,娘是後悔了,當初就不該什麽都聽你嫲嫲的,結果讓你好端端地遭此橫禍。娘是覺得對不起喚弟呀!”
……
這是喚弟醒來之後母女二人第一次談起當初的禍事兒。
可是身爲當事人的喚弟能記起的并不多,隻記得那個瘋子似的男人踹倒她後,他大手裏的第一棍就挾着呼呼風聲,照準她的頭部敲下,自己倉促間揮臂格擋,于是那要命的一棍就砸到了如今打着石膏的右手腕子上。第二棍随後而來,雖然她翻滾躲閃,可還是被棍梢掃到了額頭,估計是劃開了頭皮,因爲翻滾中,她似乎感覺到額頭發後有熱熱的液體湧出,當時隻是頭痛眼花,可她還有意識,雖然看不清棍子的下落點,可知道滾是沒錯的,于是,她在翻滾中又承受了幾棍子,期間,她聽到幹娘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雨軒……”,似乎已經被那個瘋女人壓在了地上。大門被摔響了的時候,自己的後腰上又挨了一棍,正是這一棍讓她昏迷了二十多天。
母親擦着眼淚補充說:“鄰居們聞聲趕到的時候,你已經不省人事了……”
喚弟突然插問道:“這幾天,幹娘一直沒來看俺,是不是傷得挺重啊!那娘倆全都是瘋子。”
蔡曉說:“你幹娘還好,就是被她的親家拗斷了三根手指,當然你幹娘也抓爛了對方的臉。”
喚弟咬着牙,恨恨地道:“隻是便宜了那個瘋子,俺連碰都沒碰他一下呢!”
蔡曉拍拍喚弟的左臂:“别氣了,那個瘋子比你好不了多少,曹森已經收拾他了。”
“曹森?他什麽時候幹的?”喚弟一聽曹森也參與了,眼裏立刻有了光彩。
“鄰居們爲了制住那個一身蠻力的瘋子,有兩個人還挂了彩呢!幸虧人多,好不容易才把他掀翻在地,捆縛起來。有人跑去報了警,有人跑去找了趙書記。不知爲什麽,路遠的曹森和趙書記比附近的警察來得還要早一點。那小子,打小就和你要好,一見你那生死不知的慘樣,聽說當時就急眼了!他抄起打過你的棍子就朝那個綁縛在地的瘋子去了,噼裏啪啦,沒頭沒臉的一頓揍,大夥起先恨那個瘋子下手兇狠,除了瘋子的娘,誰也不管。後來看曹森一副要人命的來頭,這才急了,一起上前拉他。可那小子倔勁兒上來了,怎麽也拉不住,要不是警察及時趕到,恐怕那個瘋子就完了……”
喚弟急了,趕緊問:“曹森怎樣?警察沒怎麽着他吧!”
“放心,趙書記在呢!警察隻是把他強行帶走,隻要對方不告,就不會有事,過幾天就會放出來的。”蔡曉微微一笑,“你倆的關系還真是鐵……”
“警察也真是的,這都二十多天了,怎麽還不放人呢?”喚弟不滿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