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運氣都在之前用光,現在的黑鋼再不複往日的勇悍,殘缺的軀體加上半鋼鐵化的表面,已經連人的形體都所剩不多。
連續的戰鬥,來自昽應的多次猛擊,同時黑鋼力量榨取着他的生命,到現在還留下一口氣已經是奇迹。
爲什麽還沒死去沒有人知道,不過昽應在把他帶到盧克的屍骸邊上後,盧卡似乎安心下來了。
而時間流逝到此刻,與他做最後了斷的是雷文。
弟弟被殺死、帶着一身傲氣出征、卻遭遇連續大敗的這個男人,如今也顯得非常憔悴。
即使仇人就在眼前,也幾乎沒有特别的情緒。
“…………”
一句話概括就是處刑現場。
作爲雷家代表,雷文有這個義務做最後的事情。
雷家不可能讓黑鋼繼續存活,協會也不在意,或者說造成大量慘案的罪魁禍首沒有留生的必要,要以圓滿的結束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于是雷文才站在那裏。
注視着瀕死的仇敵,男人沉默着。
昽應至此才發現了雷文的閃光點,不客氣地說,以前對他的印象就是傲氣的貴族,打交道是最麻煩的那種,不過現在——
“我弟弟被你殺死了。這份罪孽,你知錯了嗎。”
雷文和盧卡如今的境地相當類似,同爲失去弟弟,被現實打擊到的人,大概有種莫名的共感吧。事實上如今這景象真有因果循環的感覺。
可惜黑鋼已經沒有回答的能力。
身軀殘破、意識模糊,作爲生物的部分隻剩下緊緊抓住弟弟手掌的動作。
就這點上來說,他非常可悲。
從親手葬送他們的父親開始,人生就開始扭曲了吧,悲慘的結局某種意義上也是因果。
“忏悔吧。去地獄深淵的另一頭,爲你的所作所爲贖罪吧。”
雷電的刀刃切下。
“…………”
黑鋼盧卡,與最珍視的弟弟一起,就此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任務達成了。
但大多數人都沒有任何喜悅,爲了這一刻,付出的東西遠大于收獲。
炎靈、炎韻目睹了處刑的經過,少女們有責任見證終焉,而等徹底結束,炎家妹妹忽然落淚了。她的心情大緻能夠理解,不過安慰話基本說不出來,所以姐姐隻能守在她身邊,靜靜地等她将情緒全部宣洩。
這邊告一段落。
接下來就是瑪麗妲。
這個女人整體沒有什麽罪,銀發的女兒們被确認不是被她殺死的,這點迪斯可做了保證,所以就事論事,協會沒理由對她實施嚴肅的責罰。
但黑鋼事件的起因也是她造就的,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共犯。
“就像個跟媽媽走失的孩子啊。”
昽應看着眼前的一幕,莫名覺得這個形容非常貼切。
鋼之魔女永久地離開了,雖然以她爲起點發生了很多事,現在就隻留下影以及瑪麗妲。黑鋼力量原本的兩個繼承者,此時的相遇卻是另一番景象。
畢竟影和鋼之魔女的面容太像了,瑪麗妲誤把她當成母親也不奇怪。
“母親、母親……!太好了!你還在、您還在!”
從被擊倒并昏迷到拘束後蘇醒,瑪麗妲的形象颠覆性地改變了。
年齡上都是大媽的女人現在抓住一名少女的衣袖開始失聲痛哭。
她噴發的感情無疑是真貨。
幾十年的等待、無數次的搜索、日日夜夜的期盼,如今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淚水。
“……不苦,不哭。”
影也沒有表現出拒絕,她知道自己的這個姐姐,同時隐約理解這份複雜真摯的心情,所以,仿佛代替鋼之魔女一樣,少女跪坐下來,伸出手撫摸瑪麗妲的頭。
如同慈愛的母親。
“看起來不會再有問題。”
瑪麗妲的力量被拘束器封住了大半,即便鬧起來也能迅速壓制,昽應用手拍了拍身邊少年的肩膀,示意伊恩願意的話繼續守候下去。
事實上目前最值得關注的并不是盧卡、瑪麗妲,反而是之前忽視的某名女孩。
銀發的瑪麗妲們一經失去黑鋼力量,身軀就開始崩碎,生命的脆弱和不可恢複确确實實地展現出來。
清音沒有任何挽救的措施,隻能吩咐屬下将女孩們各自的骨灰包裹,統一找地方掩埋。
她與玉藻、沁待在臨時打起來的帳篷裏,給事後的報告整理資料,把文件和信息彙總,迪斯可也在那裏忙碌,當領隊的都相當辛苦。
“啊,禦主人!”
狐耳娘一看到昽應就立刻跑過來,耳朵一抖一抖地往他身上蹭。
激戰之後隻有她最精神了。
撫摸撫摸,毛絨絨~
在帳篷裏昽應還看到了傳言中的銀發女孩。
“就是她嗎,影說的已經覺醒的……什麽,不會說話?”
剛聽到消息時吃了一驚,不過随後的情報表明,這或許又是一個奇迹。
女孩——以前是瑪麗妲的失敗作,在追捕黑鋼行動中沁曾經見過她。
最開始是名叫懷特的傭兵收養的孩子,但檢測證實女孩的軀體也和之前的少女們一樣,受瑪麗妲賜予力量卻出現了排斥反應,當成失敗品被丢棄了。
“然後奧剛意外找到了她,經由懷特……咳咳,總之這個女孩現在狀态良好,似乎是重新被賦予了力量,還恢複了神志。”
最初發現女孩的是調查飛船的特異者,立刻彙報給了沁,随即沁把女孩帶了出來,經過盧卡行刑的地點,女孩忽然睜開了眼睛。
“被那家夥保護過,奧剛親口說的。也許是這個原因,她對盧卡有執着的意向,但我還是把她強行帶過來了。”
沁提及的情報就是這些了。
女孩自己不能開口,而且似乎避免和人交流,現在躲在桌子後面,生怕有人襲擊她。
昽應同時向沁報告了關于奧剛的細節。
“情況大概就是這些了。另外,清音醬。”
“……啊?”
“不要裝作工作卻在補覺。嗯,我是想問關于影和伊恩的,協會有決定她倆的去留嗎?”
由協會補助,在星淚正常生活,這是希望看到的。
雖說帶回y城也可以,不過協會不可能放手不管——不,其實兩邊都沒差,微妙的隻有揚言把女孩子男孩子帶回家的這種……
“協會會收留他們的。放心吧,爺爺很喜歡小孩子的。”
“是嗎。”
心事少了一樁。
當然問題真正解決還需要時間,以及一些繁瑣的步驟,這些就由上層去煩惱吧,昽應隻要得到滿意的結果就好了。
黑鋼事件至此就能夠收尾。
雖然稱不上皆大歡喜,不過大家能夠接受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如此看來,還不錯?
…………
遠在本土另一端的城市,時間是圍捕黑鋼行動不過一天後——
某處民房,一個瘦弱的年輕人正在手舞足蹈地向人宣傳黑鋼的威名。
“太美妙了!他們就是我等的救世主!承受世間之惡,替人背負一切罪責,正義的英雄!你難道不這麽覺得嗎!”
不僅是牆壁各處都是關于黑鋼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的記事,大量報紙碎片被搜集起來,完全是狂熱粉絲的所作所爲,這個年輕人聲稱自己就被黑鋼搭救過。
“來吧!一起來歌頌吧!他們才是這個世界需要的特異者!”
“……”
雖然年輕人的演說張力十足,狂氣充滿着房間,但相對的,他正面的男人像現在才醒來,打了個哈欠,說明他毫無興趣甚至是感到無聊。
“純粹是浪費時間。我還期待這個盧卡會是我喜歡的類型,現在看來……哈哈,可笑,這種廢物也就你這樣愚昧的蠢蛋才會崇拜。”
“你說什麽!再敢說一遍嗎!信不信我……!!”
“少啰嗦,我最讨厭不懂看氣氛的家夥了。”
男人拔出匕首,瞬間就切開了年輕人的喉嚨,屍體睜着眼睛摔倒在地上。
模糊的燈光照亮了殺人者的面孔。
赫然是曾經在香格裏拉活躍的天浪。
“啧,白費功夫了啊。真是、哈哈,我居然會被這種貨色迷了眼睛……哈哈,不行!這不行!連我都想捅自己一刀了!”
pc屏幕裏全是年輕人收集的關于黑鋼的資料,但天浪對這些發出嗤笑。
“連背負過錯和罪孽的心都沒有,還妄圖做英雄?哈哈哈,比我還像小醜啊!這種雜魚連給‘他’提鞋的資格都沒有啊!……呼,放棄了,放棄了,果然我就不該想找個同伴。”
天浪用匕首劃開了顯示屏,他對盧卡的評價一針見血。
“話說,我接下來要做什麽?啊,嗯,找個中意的男人、或者女人,沒錯,誰都可以。不過,這座城市,會有嗎?……啊難辦了難辦了。”
男人的聲音漸漸遠去,房間裏的血腥随即被包圍在一片火海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