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及過膝的雪窠中,黑斯虎蜷縮着身子,裹緊了身上厚厚的氈布máo毯,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寂靜,黑斯虎甚至能夠清楚地聽到自己心髒的每一次跳動的聲音。
在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寒冷中,幾乎快被凍得麻木的黑斯虎眼睑忽地被透過雪層漫進一絲白光刺到跳了下,不由得讓他精神一振。
黑斯虎知道天亮了,這也意味着也許那兩個薛延陀蠻子裏的大人物會出現,他的機會隻有一次,如果等不到的話,他們就隻有撤回城裏去。
黑斯虎原本快耗完的耐心忽然又多了出來,他哆嗦着在狹窄的雪窠裏,用幾乎凍僵的手一點一點地取下腰裏的酒壺,挪到了嘴邊,喝了兩口,感受着辛辣的酒液順着喉嚨淌下,讓沒有知覺的身體暖和些。
陽光下,李瞞用手遮着雪地上刺目的光,連續下了數日雪,今日卻是難得放晴了一回,正适合出去狩獵,不過似乎是習慣了每日去熊津城前觀望,李瞞卻是拒絕了蟒度的邀請,帶着自己的護衛仍是去了熊津城前。
馬蹄踏雪帶起的震動讓藏身在雪地裏的帝國士兵都是心頭一緊,但随即他們便開始慢慢活動自己的四肢,同時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酒壺裏最後的酒。
黑斯虎的手握在刀柄上,耳朵豎起,仔細地聽着雪窠外傳來的每一點動靜。
熊津城頭,劉景願看着那如常般出現在城牆外一箭之地外的人馬,臉上lù出了幾分冷意,這些蠻子還真地當他們可以随意來去嗎。
目測着城外一行人馬距離黑斯虎他們埋伏的地方的距離,劉景願伸出了手,他身旁的副官卻是連忙将一柄漆成赤朱sè的大弓送到了這位以箭術稱雄的都督手中。
劉景願拉了拉弓,眉頭稍微皺了皺,他肩膀的傷還沒好透,卻是無法拉滿弓弦,不過他倒也不必在意這一點,反正隻是以鳴镝爲号,通知黑斯虎他們動手。
當尖銳的鳴镝聲破空而起時,聽到這在空曠的雪原上異常刺耳的聲音,李瞞不禁擡頭看向了熊津城頭那突然shè出的一點黑影,而就在這時,他前方不遠處的雪地裏忽地揚起了大片雪塵,飛濺的白茫茫雪霧裏有黑影透出。
“保護王爺。”李瞞身邊的護衛幾乎在迎面而來的呼嘯箭矢聲響起的同時,已自高吼起來,接着最近的幾人都是奮不顧身地擋在了李瞞身前。
黑斯虎扔掉了手弩,揮刀大步沖向了被他們這一輪突襲打慌了的玄甲衛士,連他在内的五十名帝國士兵不過在奔出十幾步後,便已形成了扇形陣型圍困向李瞞。
李瞞雖然被奮力護主的護衛所圍住,但他還是看到了人群裏縫隙處熊津城的方向,原本應該緊閉的城門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了一條縫,黑sè的騎兵如同離弦的利箭朝他們急馳而來。
“王爺,請速離此地。”李瞞邊上,他的親衛首領牽着他的馬缰繩道,帝**隊顯然是早有準備,一箭之地對于高速急馳的騎兵來說,不過是幾下的功夫,而且那些出城的帝國騎兵肯定攜帶了威力最強的強弩,想要全部都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嚎聲裏,擋在李瞞前面的玄甲衛士不斷有人倒地,他們都是被不過半尺的斧頭劈中面門或是xiōng膛,被劈中面門的更是橫死當場。
李瞞看着那前面一具腦袋整個被斧頭砸爛的玄甲衛士,不由心驚膽顫,不過他仍是故作冷靜,沒有立即轉身逃跑,而是被自己的親衛首領強自派人護送他離開。
黑斯虎一刀迎面将那帶馬沖來的玄甲衛士從馬上劈落下來,看着落荒而逃的李瞞,卻是大喊道,“不要跑了那厮。”
剛才他可是聽得清楚,那些跟他們拼命,阻攔他們的玄甲衛士管那個逃跑的家夥叫王爺,黑斯虎直到把地上爬起來的那名玄甲衛士給砍下腦袋,才猛地想到了李瞞的身份。
“陳軍候,那逃跑的賊厮鳥是瀛洲的逆賊。”眼看着李瞞帶人逃得越來越遠,氣得直跳腳的黑斯虎看到了從城裏殺出來的陳軍候和兩百騎兵,卻是連忙大吼起來。
聽到黑斯虎的大吼,不但是陳軍候,便是其他的人,也全都眼神變了,在他們眼裏,逃跑的李瞞幾人便是軍功,當下都是使勁打馬追了上去,沒有再管黑斯虎他們的厮殺,不過卻仍是硬生生把那些留下斷後的玄甲衛士給沖了個七零八落。
“放箭。”陳軍候大喊了起來,這時他已經顧不得其他,卻是取出了鞍旁出城前便上好弦的強弩,看都不看便朝前方逃跑的李瞞幾人扣下了懸刀。
幾乎是片刻間,一陣急促的箭雨便追上了李瞞幾人,馬嘶聲裏,一名玄甲衛士卻是連人帶馬中箭,從馬上一頭栽倒在了雪地裏。
李瞞隻覺得肩膀一麻,然後人好像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當他摔倒在松軟的雪地裏時,方自感到肩膀頭那鑽心的疼痛,從地上爬起來,李瞞回頭看去,隻見那些呼嘯而來的帝國騎兵離他不過百步。
“王爺,騎我的的馬。”那名親衛首領勒住了馬,跳下馬連忙找到了李瞞這個王爺,一邊說道,一邊卻是想都不想就把李瞞扶上了馬,接着拔出匕首一刀捅在了戰馬的馬tún上。
凄厲的嘶鳴聲裏,李瞞隻覺得臉上一疼,一口冷風就灌進他嘴裏,疼得他肺部火燒一樣,他隻能死死地伏在馬背上,不敢回頭去看。
“就是死,也要給我擋住那些漢軍。”親衛首領大喊道,接着tǐng刀沖向了已經不到三十步距離的騎兵隊。
“也算是個勇士。”陳軍候看着那帶人出來阻遏他們的親衛首領,心裏雖然佩服他的忠勇,可是卻仍是毫不猶豫地和手下親兵揮刀策馬,用鐵蹄踏過了倒下的屍體。
嗚嗚的牛角聲響了起來,聲音沉悶,趴在馬背上的李瞞看着前方突然出現的旗号卻是忍不住大喜起來,原來那是蟒度這個薛延陀可汗的本部王旗,他甚至能看到那面王旗後的大片騎兵影子。
“是漢軍。”蟒度身邊,幾名随shì的親衛和貴族看着前方狼狽逃來的一騎和後面揚起的大片雪塵,都是面lù緊張之sè。
“怕什麽,便是漢軍,也不過百騎。”蟒度的目光有些詫異,他記得李瞞應該是去了熊津城前像往常那樣看看,怎麽會惹來這麽多漢軍追殺,而且他自己的那些玄甲衛士居然一個都沒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