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頭盔上落下的水珠,冉重低聲罵咧了一句,絲毫不在意身旁那個渾身籠罩在黑sè的厚重袍子裏的内廷太監,說起來他這個羽林軍校尉,不過是年頭才從地方補上來的,本來調入長安都護府,進了羽林軍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不過現在嗎,想到城外十萬大軍,冉重氣得都想罵娘,要不是他這個校尉才當了沒多久,而且又是關西剛來沒多久,否則的話他早就帶着手下的士兵想辦法開了城門,投奔郭虎禅這個威名遠播的皇帝去了,哪還會在這裏受邊上那個沒卵蛋的内廷太監指揮。
冉重手下的士兵一個個半夜裏被突然叫起來,還得冒雨出來,臨到頭都不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麽的,嘴上雖然不說,可心裏總是窩着股火氣,這時候聽到自家校尉在那裏罵娘,幾個靠近的也是開罵了起來。
不過任憑冉重怎麽罵,那邊上的内廷太監始終都是不聲不響,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意思。
“冉校尉,前面就到了,讓大家小心些,那貨倉裏很可能是夥厲害的兇徒。”尖利刺耳的聲音透過雨幕,傳到了冉重和他邊上那些羽林軍士兵耳中。
冉重不以爲然地挑了挑眉máo,什麽兇徒,長安城都宵禁戒嚴了幾個月,前段時間他們羽林軍大大在城中魚龍hún雜的地方配合鐵捕營抓人,都把刑部和廷尉府的大牢關爆了,這會兒還哪來的兇徒。
不過冉重也沒說什麽,隻是示意手下士兵們小心些,然後跟上了那内廷太監,雖然他心裏覺得那貨倉多半是缇騎司的某個據點,要說這陣子城外大軍圍而不攻,隻是每大不斷用強弩朝城中shè箭書,搞得軍中人心都luàn了。
這些日子未央宮的宿衛羽林軍,大大都回去城門四處守軍營地裏收繳那些城外shè進來的箭書,再加上這些日子長安城裏雖然死氣沉沉,平時裏大街上幾乎難得見到什麽人影,可是關于郭元佑弑兄篡位的傳言卻是越傳越廣,而且有鼻子有眼的,就連長安都護府裏sī底下都有人傳開了。
大雨中,冉重帶着手下士兵圍住了那處貨倉,幾個斥候踩着同伴的手,一個上蹬,便翻身爬上了貨倉的牆沿,如同靈巧的貓兒一樣到了換氣的大窗處,不過幾下功夫,幾個斥候模糊的影子便消失在了冉重的視線裏。
站在緊閉的貨倉門口,冉重的手搭在刀柄上,眉頭一跳一跳的,不時拿眼睛的餘光瞟着身邊的内廷太監,缇騎司分外衛和内廷兩部,隻不過内廷極少出現,便是他也是頭一回遇上内廷太監出動的差使。
隻是分神了一小會兒,冉重耳邊便響起了一聲門闩被撥動的輕響聲,在隻有雨水聲的寂靜早晨顯得格外響亮。
冉重被吓得心頭一跳,握着的刀柄幾乎出鞘,等他回過神時,貨倉的大門已經打開,橘紅sè的火光照出,有些刺眼。
邊上那名内廷太監眯着眼睛,看着舉着火把現出身形的斥候士兵,臉上有些驚訝。
“大人,裏面什麽都沒有?”那名舉着火把的斥候讓開了身子,洞開的大門後是沖出的yīn冷氣流,吹得人身上一陣惡寒。
冉重走進了貨倉,身上鐵甲上淌下的雨水瞬間把底闆給打得濕透,他身後越來越多的士兵走了進來,數十支火把很快把小半個貨倉給照亮了。空dàngdàng的貨倉裏,連個鬼影都沒有,隻有地上一地淩luàn,不少地方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從身邊士兵接過火把,冉重親自往前走了一圈,隻見得到處都是空dàngdàng的,而且看那樣子,這貨倉廢棄了有一段時間,根本不像有人待過的樣子。
跟在冉重身邊,那名内廷太監也是臉sè大變,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麽個情形,這時候冉重的聲音已經在他耳邊響了起來,“我說公公,你可不能這麽消遣我們,這大雨大的,半夜裏給叫起來…”
冉重本來心裏就不滿,這時候有了機會,自然不願意放過,他手下那些羽林軍士兵也個個滿腹牢sāo,淋了半夜的雨,到頭來連根máo都沒見到。
“我說公公,到底是夥什麽樣的兇徒,居然要這般興師動衆。”冉重心裏清楚,什麽兇徒多半是托詞,恐怕還不定是找缇騎司的晦氣,說不準是城外的人。
那内廷太監雖然慌luàn,但是長久的訓練讓他不至于進退失措,聽到冉重的話,他隻是冷冷看了這個羽林校尉一眼,然後那yīn冷尖利的嗓音響了起來,“冉校尉,雜家也是奉命行事,既然那夥兇徒不在這裏,就請冉校尉帶大夥兒回去複命。”
見那内廷太監不動聲sè就推了個一幹二淨,冉重雖然惱火,但也沒有發作,起碼長安城裏如今這些内廷太監還是最得郭元佑這個皇帝的信任,他也不好再繼續挑釁,不然吃虧的是他自己。
“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告辭了。”冉重口中說話時,也變得生硬許多,然後轉頭朝身旁手下道,“我們走。”
“是,大人。”安靜的貨倉裏,冉重手下的羽林軍士兵一起吼道,頓時間如同響了一陣雷聲般,那内廷太監一時不察,隻覺得耳朵都好像要聾了一樣。
冉重手下那些士兵白忙活了半夜,又給雨澆得凍死,如今又看到那内廷太監一副死樣,心裏都憋着股火,吼完之後猶自惡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方自跟上冉重這個校尉,出了貨倉。
“不應該啊?”那内廷太監對于冉重他們的舉動毫不在乎,隻是一個人留在貨倉内喃喃自語,雖說内廷向來隻精于隐匿刺殺,若論打探消息不如外衛那般情報網遍及帝國各地,可在這長安城裏也是不差,雖說前任指揮使曹少欽死後内廷來了次大清洗,曹少欽的舊部幾乎無人幸免,可也不是退出長安城的外衛殘餘能比的。
貨倉外的道路上,冉重看着手中那幾名斥候裏一人偷偷塞給自己的東西,臉上有些意外,但他随即便壓低了聲音朝那名斥候道,“做得很好,記住,你什麽都看撿到,也沒有任何東西交給我。”
“是,大人。”那名斥候亦是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看着冉重趁着後面的人不注意,将那東西扔進了一旁的河道裏,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重回頭招呼了一聲,“等會我向劉将軍禀明情況,回去給大夥多nòng些酒來喝。”
聽到冉重的話,後面的士兵都是歡呼了一聲,長安城那麽大,自從給圍困之後,物資便開始進行配給,軍中也禁了酒,他們淋了半夜的雨,身子骨都凍得發僵,有酒喝暖身自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冉重帶着手下士兵離開後不久,那貨倉附近的一處街道裏,一個矮小的男子披着蓑衣,挑着擔子閃了出來,目光盯着貨倉的方向,他是李秀行留下的人,專門負責盯着貨倉,如果真有人來查貨倉,他都要把情況給記錄下來,然後回去向李秀行禀報。
矮小的男人身後,又多出了兩道人影,“大人,那些羽林軍已經走遠了,貨倉裏還有個内廷的沒走,要不要動手拿下他?”
“再等等看。”矮小的男人是個百戶,不過他是缇騎司原本長安司的精銳百戶,雖然長得矮小,不引人注意,可是動起手來卻是一等一的兇狠,不少武功不及他的人都死在他的手上,李秀行手下,他是最得力的幾個幹将之一。
名缇騎司的好手應聲道,内廷那些太監也全都是硬點子,要殺他們不是難事,但是要生擒那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又等了會兒,直到外圍更遠處的部下禀報那些羽林軍完全撤走之後,王樸終于決定動手,誰叫那個内廷太監不死心,一直留在貨倉裏想找線索。
不過片刻間,王樸便帶着兩個手下進了貨倉,而外面則留了五個人看住大窗和前後大門。
貨倉裏,雖然點着火把,但是光線仍舊暗得很,王樸帶人進去時,也沒想過要掩人耳目,他在缇騎司時,就從不幹那些yīnsī的勾當,要動手也是光明正大。
那内廷太監聽到大門處聲響,擡頭看去,隻見到三個披着蓑衣的男子呈品字形朝自己走來,想都不想就拔出腰裏軟劍,身上的黑sè袍子踏步前跨間,已自從身上飛起,罩向這三人。
王樸蹬地直撲,長刀出鞘,刀鋒順勢劃過那當頭落下的黑袍,一陣裂帛聲中,那黑sè長袍已自分作兩半。
長袍落地時,血光乍現,那内廷太監看着自己被砍斷的手腕處血如泉湧,額頭冷汗,他怎麽也想不到那矮子這般狠,竟是故意受他一劍,卻是以傷換傷,一刀就斷了他的手。
王樸看着直刺進肩膀處的軟劍,眉頭都不皺一下地還刀入鞘,他那兩個手下這時已自擒住了那個内廷太監,卸了他的颌骨,讓他連服毒的時間都沒有。
“一群沒卵的家夥也敢跟我們比狠,給我帶走。”王樸信手拔出那柄軟劍扔在地上,朝那被拿下的内廷太監罵道,接着帶着兩名手下離開了貨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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