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行轅内,李保看着面前一衆将領,眉頭皺緊,今冬的大雪下得這般大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結果派出去收編那些渤海潰兵的手下幾乎個個空手而歸
“王爺,渤海之地,各部損失慘重,再加上這大雪,隻怕這個冬天,各部兼并會很激烈”原義開口說道,溫大睿如今尚未歸來,正是他在王爺面前好好表現的機會,“那些潰兵恐怕已是被其大人帶歸己部,爲自家算計了”
“一旦各部開戰,那些中小部落必定難以生存,王爺那時候出面主持公道,一來可以收取人心,二來也可以借此良機練兵”原義頗有把握地說道,郭虎禅已經帶兵回到了玄菟大營,如今暴雪成災,他就算想要再故伎重施,來一次長途奔襲也是根本辦不到的事情,這就給了他們一個冬天的時間來收服渤海之地
“練兵嗎?”李保沉吟了一下,心中大爲意動,瀛洲之兵二十萬,其中真正能稱得上軍隊也不過十萬之數,要是和那些草原蠻子比較,倒也稱得上是訓練有素,不過和郭虎禅手下那些帝國精銳比,卻不過是普通軍隊罷了,一旦戰場上相遇,他那十萬大軍恐怕未必是郭虎禅四萬人的對手
“便依你之計,回去寫個詳細章程送來”李保做出了決定,練兵一事也不是那麽簡單地,何況雖說大雪封道,氣候惡劣,可那個郭虎禅又豈是尋常将領,此人用兵如羚羊挂角,無迹可尋,他總是還需防他一手
不知不覺間,李保自己也不知道,因爲連番失算,在郭虎禅手下沒有讨到半點好處,竟然是讓他心裏過于忌憚郭虎禅,做決斷時總是不自禁地想到郭虎禅身上去,卻是比平時加謹慎,而這并非是什麽好事
原義壓抑着心裏的喜意,和衆将退出了帥帳,這可是他一個大大地露臉機會,而且最重要的是王爺讓他寫出詳細的章程,等于是讓他拟定練兵時的一切細節,到時候出戰的各營将領都得聽他的安排
“子秀,你留一下”看着一衆魚貫而出的将領,李保忽然開口,喊住了其中一名年輕将領
“王爺”沈錦乾轉過身,看向了喊住自己的李保,他并非瀛洲出身,不過是三年前投入唐王府,他自問自己平時并未露出半點馬腳,卻不知道李保此時突然留下自己一人,不知是福是禍
李保看着面前英氣勃發的沈錦乾,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道,“子秀,我記得你今年應該守孝已滿了?”面前這個吳侯府的分家子弟,是王府裏少有的幾個外姓将領中的名門之後
關于沈錦乾的來曆,李保也自是派人去江南仔細查探過,知道沈錦乾确實是因爲母親之死和吳侯府鬧翻,一怒之下殺了那個導緻他**身亡的本家子弟,然後亡命江湖,逃到瀛洲來,最後投奔自己
而李保對于沈錦乾也一直是優渥有加,甚至于打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沈錦乾,隻不過都被沈錦乾以遵守古制,爲母守孝而退卻掉了,這也是他一直心中卡着的一根刺,如今他想要大用沈錦乾,就不得不打消心中的顧慮,否則的話他難以真正信任這個外姓人
沈錦乾沒有想到李保留下自己竟然談的是這件事情,也不免有些錯愕,不過他臉上随即恢複了冷靜,朝李保道,“多謝王爺厚愛,末将但憑王爺做主”
沈錦乾沒有絲毫猶豫的利落态度,讓李保臉上的幾分假笑變成了真笑,在他看來沈錦乾确實是真地爲母守孝三年,而不是别有用心,借守孝之名來拒絕他的招婿之舉
“好,子秀,等此間事了,待回了熊津城,本王便親自爲你主持婚事”李保大笑着朝沈錦乾說道,沈錦乾名門之後,雖然隻是吳侯府的分家子弟,可是本身的才幹,不會遜色于那些大族的本家子弟,此時放下了對沈錦乾的一些顧慮後,李保自然是開始拿沈錦乾當半個自己人看待
“子秀,你且說,那郭虎禅下一步會如何行事?”李保朝沈錦乾問道,他府中确實有不少謀臣猛将,隻不過終究是出身瀛洲,眼界不夠高,心胸不夠廣,看事情想問題總是不夠大氣,總是失之偏頗
“王爺,恕末将直言,郭虎禅雖是天下名将,但也不是無懈可擊,要是王爺舍得,渤海蠻未敗前,兩家合兵一處,未必不能除此勁敵”沈錦乾正色道,反正李保已經錯失了這最好的機會,他此時說出來也再無妨,反倒是顯得自己之誠
李保沒想到沈錦乾竟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一時間臉色也都變了,隻不過他壓下心中惱怒,仔細想了沈錦乾的話後,卻發現沈錦乾說得一點都沒錯,要是自己真舍得,而不是想着以最小的代價殲滅郭虎禅所部,又怎麽會是現在這個失去先手的局面
“子秀所言極是,此次卻是本王犯了大錯”李保歎了口氣,當着沈錦乾的面承認自己犯了大錯,便是沈錦乾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枭雄姿态
李保沒想到先前自己還覺得手下那些瀛洲出身的謀臣猛将不夠大氣,卻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是一樣而不自知,要不是沈錦乾一言點破,恐怕他還會一直這樣下去
“那子秀如今覺得本王該如何補救?”李保沉聲問道,瀛洲一地之力如何對抗帝國一國巨力,他先前千方百計才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先手優勢如今已經蕩然無存,甚至于他已經隐隐落入下風
“王爺,渤海之地,各部紛雜,将兵力徒然耗在此地,就算能夠得兵十萬,但是十萬烏合之衆,又有什麽用處,正所謂兵貴精,不貴多”沈錦乾沉聲說道,他的話讓李保皺緊了眉頭,見李保猶豫,沈錦乾又開口了
“王爺,末将鬥膽,說句不中聽的話,瀛洲雖然富庶,可是這渤海之地,各部幾十萬嘴,也能把瀛洲給吃窮了,而且從瀛洲轉運糧食不易,這路上消耗何止數倍”
沈錦乾的話很不中聽,可是在李保聽來,卻是一針見血,唐王府幾代積累,才有今日财富,縱然看上去富可敵國,可是戰事一起,便是個無底洞,如何填也填不夠,何況如今他隻奪下了凋敝殘破的朝鮮行省,難有補充,就如沈錦乾所說,渤海之地的幾十萬張嘴,他養不起
“若非子秀提醒,本王險些又犯大錯”李保看向沈錦乾,此時已經完全把他當成了自己人,雖然沈錦乾的話不好聽,可卻都是真話
“王爺,如今先機已失,在朝鮮行省立穩腳跟才是首要之事,這渤海之地便是送給那郭虎禅也無妨”沈錦乾見李保信了自己的話,心中雖喜,可是臉上仍是平靜的樣子,“接下來,還是要看薛延陀人和回鹘人如何舉事,才能定出下一步計劃”
李保這時已經站了起來,過于謹慎的他此時聽完沈錦乾的話,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要是郭虎禅已經識破了他在此地,按照此人用兵狠辣的風格,未嘗不會輕兵直進,奔襲朝鮮行省,斷他後路,到時候他們大軍被困,想到這裏,李保不敢再想下去了
沈錦乾并不知道李保會從自己的話裏,想得那麽遠,甚至于自己吓起自己來,當他聽到李保口中不斷地自語着,“要馬上走時”也是不由錯愕了一陣
沈錦乾離開帥帳時,李保已經秘密招來了原義,柴達等人,本來還要留下沈錦乾,不過沈錦乾自是以未免節外生枝而推卻了,畢竟他不過是剛被李保當成心腹,還是不要引起那些老人的注意爲好,李保考慮了一下,便答應了沈錦乾,不管怎麽說都是沈錦乾勸他回軍,留他下來,到時候說起來難免會生出誤會來
走出帥營,沈錦乾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天空中是不斷落下的雪花,頃刻間白色的雪片就堆滿了他的肩膀,沈錦乾伸手撣去了肩甲上的雪後,看向了遠處一片白茫茫的東方天空,他知道帝**隊的大營就在哪裏,很快想必他就能離開這處讓他生厭的地方了
三年前,沈錦乾确實因爲本家子弟言語羞辱了自己母親,導緻母親郁積成病而死,而一怒殺了那名本家子弟,亡命于江湖,最後從揚州坐船出海,輾轉到了瀛洲,而他其實當初是想去南洋,卻沒想到那艘船上居然有唐王府的人,被他無意中得知唐王府一直暗中和江南某些人有所來往,雖然他沒聽個真切,但還是察覺出了些不妥
于是沈錦乾便去了瀛洲,假意投靠唐王府,隻是爲了查出其中隐情,他知道自己若要堂堂正正地再回江南老家,這是唯一的機會
這一待,就是三年,隻不過沈錦乾沒想到的是,兩年之前,本家竟然派人找到了他,當時沈錦乾以爲本家派來的人是來殺他,卻沒想到本家派來的人竟是要他繼續留在唐王府,并且告訴他,他殺死的那個本家子弟,已經從族譜中除名,不會再追究他殺人之事
當時李保派人去江南,查沈錦乾的底細,可是吳侯府乃是當地的地頭蛇,有人突然來打聽沈錦乾的消息,自然引起了吳侯府現任家主的注意,最後派人反倒是跟到了瀛洲
從那時候起,沈錦乾就知道唐王府恐怕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簡單,于是他在接下來的兩年時間靠着平時的作爲,漸漸得到了李保的一些信任,直到李保發兵朝鮮行省之前,才算是進入了唐王府的外姓将領中
沈錦乾手頭上如今已經有了不少一些唐王府的消息,但是真正稱得上機密的不多,但是他知道等回了朝鮮行省,隻要他娶了李保的女兒,他很快就能觸摸到一些核心的機密
此時帥帳之内,聽到自家王爺有班師之意,原義,柴達等人都是愣住了,先前王爺還同意在此地練兵,怎麽突然間就改了主意,這時候幾人都是想到了先前被留下的沈錦乾,臉上露出了些懷疑之色
“這是本王的主意,郭虎禅用兵狠辣,朝鮮行省是我軍後方,絕不容有失”李保看了一圈帳内的幾個心腹後,沉聲說道,他并沒有解釋得太詳細
聽完李保的話,原義,柴達幾人也隻有應聲領命,雖然王爺說得也有道理,可是全軍就這般空手而回,也是很傷士氣的事情,不過看着已經做出了決定的李保,他們都沉默了下來
“王爺,不如讓我帶一萬人留下,各部兼并,到時候總有逃走的敗兵,與其讓他們淪爲馬賊,倒不如納入軍中,以爲騎兵”最後還是柴達開口道,他柴家和唐王府之間算得上是一家人,沒什麽不好說的
“那好,你留下,不過千萬記得小心”李保點了點頭,以柴達的本事,統領一萬精銳留下倒也無妨
“王爺,既然如此,我看柴将軍倒不妨直接洗劫各部,奪取馬匹丁口,送回朝鮮行省”原義這時也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朝李保和柴達道
原義的話剛說完,其他幾人都是看向了他,眼中露出了貪婪的光,雖然渤海之地各部窮困,但實際上是他們的物産無法得以交換,才那般窮困,皮毛,金沙,東珠,人參等等都是好東西
“那就這樣”李保也沒有反對,就算他已可能被郭虎禅識破,可是他始終都沒有和郭虎禅正面交戰,甚至雙方都沒碰面過,他依然還能号稱勤王之師,既然已經不能收服渤海各部,倒不如趁這個機會大肆抄掠一番,獲取馬匹等物資
“是,王爺”柴達大聲應道,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恨不得立刻就領兵去那些部落好好燒殺搶掠一番,而其他幾人中那些将領則是個個露出了羨慕之色,這可是個美差,到時候不知道柴達又能收斂到多少财貨
第二日,大風雪中,李保的中軍不管天氣惡劣,直接起行了,沈錦乾本來想留在柴達軍中,不過卻被李保點名帶上了,無奈之下他也隻有打消了想辦法将這消息送到郭虎禅那裏的念頭
騎在馬上,沈錦乾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看了眼後方已經模糊的大營,想到那些即将面臨唐軍洗劫的渤海各部,輕輕歎了口氣,他倒不是可憐那些蠻子,而是帝**隊如果能夠知道這個消息,到時候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現,不但能夠将柴達和那一萬唐軍精銳殲滅,是能收服渤海各部,征募其青壯爲炮灰作爲前驅,卻是能減少帝國士兵的傷亡
一拎馬缰,沈錦乾策馬跟上了前面的唐軍騎兵,渤海各部不過是小事,真正的大事卻是李保手中那張從未暴露的底牌,唐王府在江南到底和哪些人有聯系,那些人又是些什麽人,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當李保帶領大軍離開後不過五日,渤海境内的曠野雪原裏,多了幾支隊伍,他們都是穿着皮袍子,帶着皮帽,人數不過百,正是郭虎禅手下的仆從軍裏的各族士兵所組成的單一隊伍
每支隊伍裏,都有帝國的軍官帶隊,而他們的任務也很簡單,就是帶着手下那些仆從軍士兵去他們的部落,而他們會以帝國使節的身份宣布寬宥他們的反叛之罪,但是相應地那些部落要上繳馬匹财貨來贖罪,同時還要派出族裏的青壯編成軍隊聽從他們的指揮
聽上去很苛刻的條件,不過那些帝**官相信那些部落會答應的,因爲他們背後那位大人,可是被稱作殺神,渤海各部要是不想被滅族的話,隻有答應
呼嘯的風雪裏,杜明伏着身子,貼着馬背,這樣可以節省馬力和體力,在他邊上的那些奚人士兵也是一般騎着馬,天氣雖然嚴寒,但是他們臉上都挂着幾分喜意,畢竟他們這是要回家去
杜明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這些奚人士兵很聽從命令,至少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發現這些手下中至少絕大部分人對于副都護大人都敬畏若神明,不敢生出絲毫的反叛之念
“血性不是一時之勇,你們或許覺得那些蠻子對弱者**取樂,對強者卑躬屈膝,他們根本沒有血性,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他們的血性就是這種弱肉強食的狼性,他們可以一直服從強者,但是也能在強者成爲弱者以後,毫不猶豫地背叛,我們漢人自上古華夏先民以來,并國滅族,屠戮不知凡幾,我們漢人的血性來源于這份自強和驕傲,對于這些狼一樣的蠻子,要麽全部殺掉以絕後患,要麽将其馴服爲聽話的惡犬,我希望你們能做到後一點”
杜明想起了自己被派去仆從軍前,和其他同僚在帥帳裏,副都護大人對他們說的這番話,副都護大人要他們記住自己的驕傲,對那些蠻子恩威并施,把他們變成聽話的惡犬,現在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大人”突然前方的隊伍停住了,随着有些生硬的漢話口音,杜明擡起頭看到了前方的士兵策馬而來,而不遠處還有幾個看上去不知道生死的人
“怎麽回事?”杜明直起了身子,看着那策馬奔來的士兵問道,他覺得事情有些蹊跷,這樣的風雪天氣,便是大部落也不會派那麽幾個人外出,因爲那和送死沒什麽差别
“大人,那幾個是契丹人,他們的部落給人滅了”那回來的奚人士兵操着生硬的漢話回答着,裏面還不時夾雜着幾句奚人土話,要不是杜明邊上他自己選的那個奚人副官原先是個小貴族,還能說一口算比較流利的漢話,杜明恐怕根本不明白那回來禀報的士兵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杜明聽完副官的翻譯後,策馬去了前方,那四個逃出來的契丹人,兩個傷勢很嚴重,根本救不活,剩下的一男一女雖然滿臉血污,可是看情況還能活下來
“帶上他們兩個”杜明稍微考慮了一下,朝身邊的副官下令道,雖說每次一遇嚴冬,草原上的部落兼并就會變得很激烈,并不足爲奇,可是那兩個明顯沒救的契丹人身上所中的箭矢卻讓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爲這種翎羽和制式竟然有些像是帝**隊所用的箭矢
杜明的命令一下,副官幾聲呼喝下,自有士兵騰出原本馱着補給的馬匹,把那一男一女給擡上了馬,他們擡人時還在那契丹女人身上摸了幾把
隊伍重朝前走了起來,杜明身邊,那副官卻是安頓了那一男一女的契丹人後,策馬趕上前來,滿面堆笑地朝身邊的主官道,“大人,那契丹小女人還是個雛,沒給人碰過,幹淨得很,正好給大人暖帳”
“不必了”看着來讨好自己的副官,杜明面無表情地說道,讓那副官心裏一緊,不過好在這時杜明接下來的話讓他放下了心,“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副都護大人的軍令,誰犯了都一樣,這個契丹女人你們誰都不許動,聽明白了嗎?”
“是,大人”副官連忙應聲,想到郭虎禅這位殺神對軍令的重視,他不由打了個寒噤,不停地點着頭表示明白,然後飛快地打馬往後面去了
“你們幾個蠢蛋,都給我把這個契丹小娘們看好了,誰要是敢碰她,我親自砍下他的兩顆鳥蛋,讓他吃下去”副官朝那幾個看守兩名契丹人的士兵大喝道,吓得那幾個剛才還趁機在那契丹女人身上摸來摸去的士兵臉都白了
夜幕下,一處偏僻的林子裏,升起的篝火旁,杜明坐在邊上一截砍下的松木上,看着那兩個醒過來後狼吞虎咽的契丹男女,那個男子三十多歲,面容精悍,望之有如狼鷹,而那個少女把臉上的血污洗幹淨後,倒也算得上是個美人,五官深刻精緻,皮膚細膩,不似一般的草原女子長得結實粗糙,杜明幾乎可以肯定,這對男女是契丹部落裏的貴族,而且還不是一般小部落的貴族
大賀失活咽下口中的肉後,然後看向了周圍那些救了自己兄妹的騎士,他一眼就能分辨出這是夥奚人,隻是他們那位首領看五官應該是個漢人
“你們是什麽人?”杜明看到那個契丹男子擡起頭看向自己,也自是直接問道
杜明用的是官話,并非帶有北地口音的遼東漢話,也是故意試探眼前這個應該是個大貴族的契丹男子
大賀失活愣了愣,但随即就用同樣标準的官話答道,“小人賀失活,這是小妹賀蘭珠,見過恩人”他遭遇滅族之災,心性越發深沉,他聽到那一口标準的官話,就知道自己眼前這個帶領奚人騎士的漢人不簡單,再想到有關漢軍的那些傳聞,他心裏面已有幾分肯定這個漢人也許就是名漢軍的軍官,在他面前自稱大賀氏恐怕會惹其不快,因此把自己契丹姓氏中的大字給去掉了
杜明笑了起來,眼前這個契丹大賀氏的男子倒也有趣,當他不知道在契丹,大賀氏乃是各部貴姓之首,那孫萬榮祖上孫敖曹是契丹中的另一部大貴族,隻不過歸附帝國之後,從此在契丹部中除名,不過這個賀失活倒還算聰明,知道不該胡亂稱什麽‘大賀’,帝**隊滅掉的大國大部大族可是數都數不清
“你們大賀氏是契丹貴姓,看你應該地位很高,何故至此?”杜明點破了賀失活的身份,這也讓賀失活加肯定面前的杜明是漢軍的軍官,否則的話一般人不會去了解他們契丹各部的情形
“不瞞貴人,小人部族被瀛洲唐軍所滅,小人隻帶着小妹僥幸在家人護衛下逃出,若不是遇上貴人,恐怕小人也難逃一死”賀失活說話間,拉着邊上的妹子給杜明跪了下來
“看起來你倒是聰明人,已經猜到我是什麽來頭”杜明看着跪下的賀失活兄妹,一邊說道,一邊讓他們起來了,這個賀失活剛才所說的消息讓他也是頗有些意外
“你且把詳細情形說來,唐軍爲何要滅你全族?”杜明朝賀失活問道,他帶手下奚族士兵出發時,當時副都護大人帥帳裏,那些參軍可是說唐軍當會趁機收攏渤海各部,使用懷柔手段爲主,軍事威脅爲輔,可如今看起來卻恰恰相反
聽到杜明問到自家全族被滅一事,賀失活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通紅,他身邊的妹妹也一臉驚恐地抱住了頭,身子蜷縮了起來
有些斷續的憤怒聲音裏,杜明了解了個大概,當初大祚榮以靺鞨本部騎兵反叛,因爲兵勢最強,他們契丹也不得以而從之,各部都給抽了男人編入渤海軍中,就是心有不甘,可也隻得服從,後來大祚榮,孫萬榮先後敗亡,那些從戰場上逃回來的潰兵回到部落後,他們大賀氏本以爲總算是脫身出來,誰想到那些唐軍突然殺進了他們的部落,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場屠殺,抵抗的男人,老弱孩童都被殺死,女人被奸yin,那些噩夢般的畫面,賀失活這輩子都忘不了
杜明皺了皺眉,唐軍的行動,簡直就是在掃蕩渤海各族,他們到底是想幹什麽,一時間他有些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