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龍般的騎兵隊伍沖過了火光沖天的城門,而這時城内的叛軍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沖進城的騎兵隊伍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些叛軍的軍官們看着那火光裏馬蹄聲如同驚雷般的重重騎影,臉上都露出了絕望的神情,這時候不管他們再用血淋淋的長刀威脅手下的士兵,都無法阻止這些害怕的兵扔下武器逃跑
城門内的陣線上,郭虎禅他們一共十二人,竟然沒有一人陣亡,盡管身上血流如注,但是他們始終不曾後退過一步,依靠着街道的狹長地形,整整殺死了數倍于自己的叛軍士兵
長街血戰,甯死不退,便是來洛感受到的帝**魂,此時的他渾身沾滿了敵人的鮮血,有郭虎禅和來福兩人的照顧,他隻是受了些輕傷
站在一地的屍體中,來洛望着四周那停下的十幾騎室韋騎兵從馬上跳下來,跪在地上朝他們呼喊着聽不懂的話,能感覺到他們那自内心的恭敬和臣服
郭虎禅看着那些跪下呼喊後起身的室韋騎兵,朝領頭的桑白狼用室韋話說道,“給我找到每一個從戰場逃走的叛軍士兵,帶他們的頭顱來見我”
郭虎禅的話,讓已被血腥激起野性的室韋漢子們高聲嚎叫呼應了起來,然後他們跳上馬背,開始向着四處遠方的黑暗街道馳去,追殺起那些叛軍士兵來
來福走到了來洛身邊,很是滿意地看着自家這位公子此時臉上的神情,很多人過不了戰場上的第一關,那不是有沒有膽子殺人,而是能不能适應戰場上那最血腥的一面
“福伯,我要留在郭大哥身邊”來洛聽到腳步聲,擡頭看向了已到自己面前的來福,忽地大聲說道,“我不要再回到府裏”
來洛的臉上滿是倔強和堅定,他少年的胸膛裏流動的是火一樣的血液,這生死搏殺的戰場終于讓他明白自己以前那麽刻苦的練武,哪怕沒有來福再教他也堅持下來到底是爲了什麽
“嗯”來福點了點頭,他很高興,因爲越侯府終于有了真正的繼承人,這位公子或許還不成熟,可是現在的他卻已經有了老侯爺當年果然的影子
看到來福這個福伯沒有像以前那樣反對自己的決定,來洛的臉龐上有了些疑惑,似乎不太習慣這樣子對自己微笑的福伯
“公子已經是個戰士,戰士的決定,沒有人可以阻止”來福靜靜說道,接着看向了遠處海面的方向,“姐那裏,我會說服她的”
郭虎禅在不遠處看着對話的來福和來洛,臉上充滿欣賞,那個少年有一顆純粹的心,戰場才是他該去的地方
從箭塔上下來的細柳營斥候和缇騎司的密探在戰場一側升起了巨大的篝火,剛才他們一直在箭塔上爲郭虎禅他們掠陣,用弓箭壓制那些沖上的叛軍士兵,比起直面叛軍一波*沖擊的郭虎禅他們卻是情況要好得多
天上不斷飄落的細雪片這時已經在戰場上那些橫亘的叛軍士兵的屍體上蓋上了薄薄一層白色雪花,郭虎禅他們走到了升起的篝火旁坐了下來
來洛看着解開铠甲的郭虎禅,蘇文煥,杜老大他們,也是脫去了身上的衣服和裏面的金絲軟甲,隻有手臂上被一名漏過的叛軍士兵劃了一刀,戰鬥時還不怎麽覺得,如今坐下來看着已經和裏面一層貼身衣服粘在一起的傷口,才感到了疼痛
來洛咬着牙,讓自己不喊出聲來,因爲他看到了脫去衣服的郭虎禅身上那布滿胸膛的猙獰傷疤,還有蘇文煥那滿身的血口
“公子,忍着點痛”來福走到了來洛身邊,抓住了他的手臂說道,看到來洛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拔出了匕,幾刀間就削開了來洛手臂傷處的衣服,然後看着粘着傷口的布片,眼神裏一狠,接着匕就劃過了已經結疤的傷口,連着一層血肉一起把布片都給削走了
刀光過後,來洛感覺到了手臂上傷處那種仿佛烙鐵般的刺痛感,他幾乎喊出聲來,這時郭虎禅走到了他身邊,按住了他的肩膀,接着将另一隻手中的酒囊遞給了來福,“把傷口洗洗再給阿洛上藥”
來福很是老練地接過了那袋子烈酒,拔開塞子看了眼臉上似乎已經不再在乎疼痛的自家公子,将冰涼的烈酒沖洗在了帶血的傷口上,然後飛快地将身上帶着的上好傷藥敷在了傷口上,看着迅止血的傷口,他取出了自己佩刀空心刀柄裏的繃帶包紮起了傷處
當來福停下來時,來洛的額頭上已經全部是痛出來的汗水,郭虎禅看着始終咬牙沒有吭過一聲的少年,贊許地将自己的扁圓酒壺遞給了他道,“喝幾口,會感覺沒那麽痛”
來洛看了眼遞到面前的扁圓酒壺,伸出手接過之後,口口地喝了幾口,他從雖然自由,可是有個疼愛他的大姐卻管得他很嚴,他雖然喝過酒,卻從未喝過郭虎禅給他的那種入喉就好象滾燙的火焰一樣的烈酒
看着嗆了好幾次的來洛,郭虎禅笑了笑,然後接過了來洛遞回來的酒壺道,“這種酒叫燒刀子,想必你也聽過它的名頭,不過這東西卻是遼東戍邊的帝國士兵們自己釀的土酒,雖然劣了點,但卻是好東西”
來洛被郭虎禅的話吸引了注意力,他沒想到這辛辣的劣酒竟然會被郭虎禅說成是好東西,于是不由問道,“爲什麽說它是好東西?”
“因爲它夠烈,夠勁”蘇文煥這時從邊上走了過來,他手裏拎着一整隻牛皮囊子,身上已經裹了好幾圈白紗布,但是仍能看到裏面隐隐的血水
“蘇大哥,你不該喝那麽多酒”郭虎禅看着打完仗就變成酒鬼的蘇文煥,卻是直接道,蘇文煥剛才在戰場上最拼命,他受得傷雖然談不上重,可是那些傷口處流失的血液也足以讓蘇文煥強壯的身體變得虛弱
“二郎,我是越喝酒越精神,傷也好得快”蘇文煥拍着自己的酒囊,一臉的得意,接着拉過了身邊的陳清道,“何況這子也說了,沒事,二郎你大可以放心”
“是麽”看着被蘇文煥抓着的陳清,郭虎禅卻是有些懷疑,對于陳清在醫藥和毒物上的本事,他很清楚,不過眼前兩人的樣子怎麽看都是陳清被威脅了一樣
“是,大人”陳清回答得很簡單,聲音平靜得又讓郭虎禅覺得他沒有說謊
“怎麽樣,對,我就說沒事”蘇文煥坐在了郭虎禅身邊,大口地灌了一口酒後,接着朝郭虎禅邊上的來洛道,“來家弟,我告訴你,當年太祖皇帝在遼東打高句麗的時候,喝得就是這種劣酒”
來洛的眼睛裏亮了起來,忽然間覺得剛才那喝下的劣酒似乎沒那麽難喝了,因爲那是最正宗的燒刀子
郭虎禅看着精神的蘇文煥,卻是不再說什麽,隻是安靜地喝起了酒
…
快天明時,薛猛帶着手下的室韋騎兵們滿載而歸,幾乎每個人的腰上都有着兩三顆人頭,而這時不大的城市裏死寂一片,沒有一戶人家敢出門,那些大人們隻是帶着孩子躲在屋子裏瑟瑟抖,祈禱着不會有猙獰的士兵闖進自己的家門
城門前,山般的人頭被堆了起來,再次澆上了雪水,冰封成京觀,幾個叛軍将領的頭顱則用長矛直接刺穿,插在前面,同時白色的布上,用鮮血寫上了血淋淋的大字,‘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郭虎禅做完這一切,沒有停留,而是帶着手下的人馬直接去了船隻停泊的港口
海面上船隻并不是太多,冬季本來就沒有太多的船隊回來朝鮮行省,不用提這處并不算太繁華的港口
當看到郭虎禅他們打出的帝**隊的赤色旗幡時,一夜未眠的來薇雙眼通紅,可是心裏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當郭虎禅他們登上船後,來薇看着站在郭虎禅身邊的弟,忽然現才兩天而已,她卻似乎已經不認識這個從她看着長大的弟了
來薇壓下了心頭的各種疑惑,隻是把郭虎禅幾人請進了船上的大艙,她有許多的話想問郭虎禅,也有許多的話想和弟說
當海平面上,巨大的樓船變成黑影時,港口的城市裏,終于有膽大的人走出了家門,他們中有的人看到了散落在街道上無頭的士兵屍體,都是被吓壞了,可也有平時就是地痞流氓的膽大之徒,開始剝起那些士兵身體上的衣甲,想要搜刮一番财物
城門口,當一些想要離開港口的行商們看到那座被冰封起來的人頭京觀裏那些充滿血污和恐懼的臉孔時,都是被吓得渾身戰栗,尤其是那幾顆被長矛挑着的頭顱下懸挂的白布血字,都讓他們脊背涼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這句話,對每一個看到他的人來說都不陌生,在過去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時代裏,帝**隊的士兵們始終恪守着這句話,而随着帝**隊的赫赫威名,這句話也同樣意味着‘趕盡殺絕,雞犬不留’
在鐵騎西征的時代裏,有太多的國家和民族消失在了帝**隊的滾滾鐵流中,仿佛在曆史的長河裏他們從未出現過一樣
那些在朝鮮行省們經商的商人們,此時清楚地明白,這是帝**隊在宣示他們的力量,不管那些叛軍現在是占領了朝鮮行省全境,但是很快帝**隊将卷土重來,殺光每一個叛軍士兵,如果他們不想被帝**隊當成叛軍的同黨,那麽最明智的做法莫過于離開朝鮮行省,直到帝**隊收複朝鮮行省之後,再重回來
郭虎禅再一次襲擊城市,将裏面的叛軍士兵全部殺光,聚屍冰封而成京觀,随着那些從港口和城市逃離的商人和百姓們的口口相傳,幾乎給了熊津城内原本還處于僵持狀态的金隆基,金理洪他們緻命的打擊
現在已經不止是那些讀書人在反對他們,就連那些百姓也被越傳越可怕的傳言所恐吓,沒人再看好複辟的羅國,甚至于他們詛咒着他們這些叛軍全部死掉
商人們開始撤離朝鮮行省,不止是那些原本膽大的漢商,就連那些外族商人也不敢再停留在朝鮮行省,被當作私通叛軍而給連累成爲叛亂分子,遭到帝**隊的清算
金隆基他們現在面對的是内外交困的局面,來自樂浪一線的帝國大軍雲集的消息讓他們寝食難安,大批的兵力被他們抽調前往西線以應對帝**隊随時可能動的進攻,而内部大批商人開始選擇撤離朝鮮行省和越來越多的百姓開始逃亡,讓他們本就捉襟見肘的力量變得越單薄
這時任何的争權奪利都沒有了意義,金理洪本來提出的提議被他主動放棄了,現在的羅國就像一條開始到處漏水的破船,就算能當上那個船長,也難逃船沉人亡的局面
金隆基如願以償地登上了王位,幾個掌握兵權的兄弟也都表示了臣服,可是他心裏卻一片苦澀,如今朝鮮行省其他地方的各路人馬已經連陽奉陰違都不屑做樣子了,他毫不懷疑一旦帝國大軍展開進攻,會有多少人會改弦張,搖身一變,成了響應帝國大軍平叛的義軍
金隆基如今能做的除了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花了全部心力經營的西線防禦之外,再也沒有其他選擇,隻要能夠抵擋住帝國大軍的進攻,甚至于能夠擊敗帝**隊,他依然還有翻本的希望,雖然這可能不大,但他隻有一廂情願地去相信
熊津城裏,一處破敗的宅院裏,原本美麗得如同女子一般的臉龐上被可怕的疤痕布滿的李秀行靜靜地聽着幾個手下缇騎司密探的回禀,嘴角露出的笑意讓他的臉看上去顯得猙獰得很,他沒有死,而是活着回來了,當日山崖一戰,他從山坡上跳下,靠着鋼鐵般的神經抓住了那些突出的藤蔓樹枝,保住了性命,可是卻把臉給毀了,但是李秀行并不在意,失去的不會再回來,他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敵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