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漸暗,原本如同火燒雲一樣的赤霞也漸漸隐去
金玉堂内,出奇地沒有跟着李白離去的何燮看着不遠處臨窗而立的郭虎禅和皇甫惟明,心中有些憂慮,雖然他聽不清兩人的交談聲,但是也能看得出方才皇甫惟明那臉上神情間的變化絕不是什麽好事情
蓋嘉運亦沒有離開,他隻是坐在邊上安靜地喝酒,他知道無論郭虎禅和皇甫惟明做出任何決定,都和他沒有太大關系,畢竟他是安西都護府的人,敦煌城的事情還輪不到他們來管
望着外面萬家燈火,繁華似晝的敦煌夜景,郭虎禅目光極眺,“此等良辰美景,要是被攪擾了,豈不大煞風景,今日是哥舒兄的大喜日子,我不想看到血光”
聽到郭虎禅似自語的低語聲,皇甫惟明看向了樓外街道,那裏一夥明火執仗的騎士已自氣勢洶洶地策馬而來,不過索性的是,他們已自放慢了度
“公子放心,今日喜慶,我不是那等不識趣之人,隻是還望公子記得适才之語”皇甫惟明朝郭虎禅一禮道,郭虎禅已經等于是在下逐客令了,誠然郭虎禅答應會對付馬靈詧,但卻絕不是今日
皇甫惟明一禮之後,自是出了金玉堂,蓋嘉運沒想到皇甫惟明居然說走就走,不過看皇甫惟明臉色倒沒有什麽不悅,他急忙起身,今日皇甫惟明終究是幫了他們大忙,何況雙方都是漢軍,卻是自家人
“皇甫兄,究竟何事,惹得公子不快,竟然要中途而去”出了金玉堂,蓋嘉運自壓低了聲音朝皇甫惟明問道
“此事不提也罷,不過錯全在我,公子讓我離去,也是應當”皇甫惟明話沒說得清楚,必須有些隐秘,他也不想讓蓋嘉運他們知道
蓋嘉運見皇甫惟明不願多說,也隻有送他從君子樓後院離開了,等他回來時,卻發現郭虎禅已經不見了蹤影
君子樓外,郭虎禅黑衣如墨,腰挎長刀,朝着前方的街道走去,身後是一片觥籌交錯的喧嚣熱鬧之聲
勒住馬匹,馬靈詧舉手示意身後的二兒子和家奴停下,這時他已經看到了前方從君子樓走出的黑衣少年,他很快就想到了馬氏母子口中那個不知道什麽來曆的公子
“下馬”馬靈詧低聲喝道,他可以不在乎皇甫惟明這個折沖府的都尉,但是卻不能不在意這個少年公子,敦煌城内藏龍卧虎,他惹不起的人有很多
馬千裏和馬家的家奴們從馬背上下來了,他們牽着馬匹,看着馬靈詧目光所注視的那個黑衣少年,不由眉頭皺了一皺
馬千裏跨出了一步,到了父親身前,朝面前已經走近了的黑衣少年道,“公子何人,爲何攔住我們去路?”馬千裏說話時很客氣,他也同樣想到了馬氏母子口中的那個公子
“我叫郭虎禅,前面君子樓内辦喜事的郎官哥舒翰,是我的朋友”離着面前火光下面容有些模糊的老人十步外,郭虎禅停住了腳步,開口說道
“郭虎禅”馬千裏愣了愣,他從來沒聽說過敦煌城裏還有這麽一号人物,不過光沖着姓郭,他也不敢怠慢,誰知道這個黑衣少年是不是什麽宗室子弟
“羽林孤兒郭虎禅”馬靈詧原本始終冰冷的眼神忽地變了,他盯着面前一派從容的黑衣少年,口中忽地念道
馬千裏聽到父親突然說話,也不禁一愣,但随即就想到了那首已經在敦煌城内傳遍大街小巷的兒歌,一下子對面前這個黑衣少年諱莫如深起來
“市井所傳,馬老闆不必太在意”郭虎禅也打量着面前的馬靈詧,在皇甫惟明口中,馬靈詧雖是個小人,可無疑也是個有本事的小人,同時他的生意做得也不錯
“公子爲何要阻我?”馬靈詧再次開了口,他雖曉得郭虎禅的名聲,可還不是太清楚郭虎禅的底細,不知道郭虎禅是不是和皇甫惟明一夥的
“我說過,前面君子樓内辦喜事的郎官哥舒翰,是我的朋友”郭虎禅的眉毛一挑,看起來這個馬靈詧并不像他想象中那麽好對付
“我已經知道了,但是公子公子也許還不知道,我的大兒子已經成了廢人”馬靈詧朝郭虎禅說道,“我來隻是爲了讨一個公道”
“雖然是我那大兒子有錯在先,可也不至于被人下此毒手,從此不能人道”馬靈詧的眼裏已經透出了幾分森冷的殺機,從他投靠長安的那位大人開始,他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要是被逼上絕路,他就是死也要拉幾個作伴
“此事和我還有我的朋友無關,我想下手的人是誰,馬老闆比我清楚”郭虎禅感覺到了馬靈詧身上那種明顯的殺機,知道自己的答案要是不能讓他滿意,恐怕他根本不會猶豫
“長風镖局的郭旭是我的結拜大哥,我想現在馬老闆應該明白了?”郭虎禅拿出了郭旭來做擋箭牌,他想馬靈詧要是個聰明人,就應該清楚他的意思
當郭虎禅說出郭旭的名字時,馬靈詧的臉色變了,如果說敦煌城裏,他最不想招惹的人是誰,那毫無疑問就是這位長風镖局的郭大少,先不說長風镖局和樞密院的關系,郭旭自己交遊廣闊,長安城裏達官顯貴,他認識得比誰都多
皇甫惟明,真是好毒辣的心機,馬靈詧不是笨人,立刻便明白了皇甫惟明爲什麽敢那樣做了,他就是要激怒自己來君子樓,要是他真地和眼前這個來曆不明,但卻是郭旭結拜兄地的黑衣少年結仇,恐怕郭旭就會被他拉去來對付自己
“多謝公子提醒”馬靈詧冷靜了下來,他眼中的殺氣淡了許多,朝面前的郭虎禅拱手謝道,不管如何眼前這個黑衣少年無意和他爲敵
“另外,皇甫大人已經離開了”郭虎禅看着面前似乎想趁機攀交情的馬靈詧,開口說道,接着拱手道,“馬老闆,我話已至此,就此告辭”
看着轉身離去的郭虎禅,馬靈詧終究沒有開口,郭虎禅的态度暧昧,皇甫惟明離去,顯然也是他所爲,但他同樣也不願和自己有所來往,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爹,我看那位公子恐怕也很不喜皇甫惟明算計他”馬千裏心思缜密,很快就猜到了幾分郭虎禅說那番話的意思,朝身旁的父親說道
“你說得沒錯,皇甫惟明耍的小手段恐怕是适得其反,不過那位公子大概是不願意攪和進來,所以才沒有和爲父深談的意思”馬靈詧點了點頭,但隻要自己不會因爲這個郭虎禅而得罪郭旭這個大人物,他倒是無所謂
“你去準備禮物,派人送去君子樓”雖然郭虎禅明顯是不歡迎自己去君子樓,但是馬靈詧卻還是打算送上一份厚禮,這一回那母氏母子當真可惡,差點讓他憑空樹立一個大敵
“皇甫惟明,你給我等着”馬靈詧心中暗自發狠,皇甫惟明這次翻臉發難,可差點就成功了,要不是那個郭虎禅是個精明人物,看出些不妥來,自己要真是帶着手下去了君子樓,爲了臉面,他也要爲那個叫哥舒翰的郎官出面,到時候他卻是要倒大黴
馬千裏連忙應下了,這時他也暗自慶幸,要是自家大哥真把馬家的小娘子給娶了,這事情可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馬靈詧來勢洶洶,去時卻悄無聲息,當馬靈詧帶着馬家的家奴消失在街角的時候,一處陰影裏,應該已經離開的皇甫惟明現出了身形,他歎了口氣,真是一着不慎,滿盤皆索,那個郭虎禅當真厲害,竟然三言兩語就讓馬靈詧離開了,還造成了他無意插手的假象
皇甫惟明現在也隻能選擇相信郭虎禅會信守承諾,出手幫他對付馬靈詧,不然的話恐怕他就要倒黴了,他可不想同時面對兩個敵人
金玉堂裏,見到郭虎禅回來,蓋嘉運雖然滿腹疑惑,但還是沒有去問他,隻是朝郭虎禅道,“今天這樣的喜慶日子,我都沒見你喝幾杯酒,不如陪我喝兩杯”
“其實我不大喜歡喝酒,除非我認爲有喝酒的必要,通常都是淺嘗辄止”郭虎禅朝手段拙劣,想要試探自己的蓋嘉運,卻是直言不諱地說道,“你若是有話想問我的話,不如跟我直說”
蓋嘉運被郭虎禅說破心思,一時間不由大爲窘迫,不過他臉皮夠厚,稍微掙紮了一下後,就直接道,“去迎親的時候,皇甫兄跟我商量,說是要教訓一下那個搶親的馬百裏,當時我答應了,這不會給公子你招來麻煩了”
皇甫惟明突然離去,郭虎禅失蹤了一陣子,蓋嘉運越想越不對勁,再加上皇甫惟明離去時說的話,他心裏竟然有些不安起來
“麻煩是有”郭虎禅看了眼有些如坐針氈的蓋嘉運,直接答道,他的話頓時讓蓋嘉運跳了起來,就要向他賠罪
“蓋大哥,和你沒關系,說起來,不過是皇甫惟明想擺我一道,從我這裏借勢”郭虎禅朝蓋嘉運笑了起來,示意他坐下,皇甫惟明這個人怎麽說,未必有多壞,隻不過做事情的手段讓人不怎麽舒服,他并不打算隐瞞蓋嘉運,在他看來倒不如告訴蓋嘉運,皇甫惟明是個怎麽樣的人,免得蓋嘉運以後再給皇甫惟明當槍使
“這個皇甫惟明,肚子裏那麽多彎彎繞,真不是個爽利漢子,他要是實話實說,公子未必不肯幫他”聽完郭虎禅的解釋,蓋嘉運忍不住道,心裏面暗自記下了的皇甫惟明,以後再遇到他,他可得多幾個心眼
“他要是直接跟我開口,我也是要考慮一下的,對他來說都已經給人欺到頭上來了,卻是等不及了”郭虎禅倒是爲皇甫惟明開脫了幾句,不過蓋嘉運顯然是聽不進的
沒過多久,金玉堂外自來了人禀報,說是馬靈詧派人送了禮物,就放在君子樓門口,本來幾個安西軍的士兵想要扔掉,但是哥舒翰卻覺得不好,便讓人來問郭虎禅該如何處理
“收下,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郭虎禅看着那來詢問的安西軍士兵,卻是朝他笑道,“他兒子敢跟哥舒兄搶老婆,這禮物就當是他給兒子賠罪”
“公子說得是”那個來詢問的安西軍士兵本來還覺得多此一舉,那什麽姓馬的送的禮物,直接扔掉就是,何必廢話,可現在他倒是覺得那句‘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說得太好了
看着興沖沖離去的手下,蓋嘉運不由笑起來,朝身邊的郭虎禅道,“公子說得真是痛快,這樣的大白話,我看其他什麽人是萬萬說不出口的,也隻有公子能說得這般理直氣壯”
蓋嘉運心裏,郭虎禅簡直就是個天生的将軍,他那批手下什麽性子他還不清楚,有時候他都管不住那群犟種,可這才一天功夫不到,郭虎禅卻已能讓他們個個服服帖帖,這份本事他望塵莫及
郭虎禅和蓋嘉運出了金玉堂,這時哥舒翰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他身旁李白和其他幾個安西軍的士兵也好不到哪裏去,而這時君子樓内賓客已自漸漸稀少起來,而那兩百折沖府的士兵也已自離開了
“哥舒兄,娘子可還等着你,别喝了”看到哥舒翰喝得有些迷迷糊糊,郭虎禅奪過了他手中的酒壇,朝兩個還算清醒的安西軍士兵道,“還不送郎官去洞房”
“鬧洞房啦”明顯喝得多了的李白忽地一嗓子吼了起來,于是還剩下的賓客們都是哄笑着簇擁着哥舒翰這個郎官往君子樓的後院去了
何燮看着帶頭要鬧洞房的李白,不由自語道,“就是喝酒太多這一點不好”
“他要是不喝酒,就不是李白了”郭虎禅看着忽發感歎的何燮,在他身旁道,“何先生不也去湊個熱鬧?”
“公子不都沒去嗎?”何燮看了眼郭虎禅,然後看向已經冷清下來的偌大一個君子樓道,“我還有事要忙”
不多時,樓内賓客已經寥寥無幾,隻有君子樓的夥計們穿行,收拾着狼藉一片的酒桌,雖然燈火仍舊通明,但是人去樓空和後院不時傳來的哄鬧聲卻是襯得君子樓内那種繁華過後的空虛寂寥
郭虎禅自讓夥計爲自己泡了壺茶,一個人坐在樓中一角,悠然自得地感受這種空虛寂寥感,蓋嘉運沒有離去,他還有些話想對郭虎禅說,他坐在了郭虎禅身邊看着那幾個忙忙碌碌收拾殘席的夥計,自語道,“剛才還冠蓋滿座,酒酣歡聲,可轉眼間就人去樓空,仿如隔世”
郭虎禅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蓋嘉運,雖然和蓋嘉運隻認識半天,可他不覺得這個從軍有二十年的老将會是個多愁善感的才子
“其實我也不太懂,不過看着公子的樣子,總覺得公子有時候很喜歡孤獨”感覺到郭虎禅的目光,蓋嘉運笑了笑,接着又自語道,“今天對我來說,真是不可思議的一天,上午的時候,我還和大夥兒一起想着到時候搶了娘子應該怎麽逃跑,然後回安西,沒想到現在連哥舒的喜酒都喝完了,說起來這一切都是托了公子的福,能讓我對地下的老友有個交代”
郭虎禅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喝着茶,聽着蓋嘉運說完了剩下的話
“我不知道公子心裏想的是什麽,但我明白,公子是做大事的人,過幾天我就和哥舒他們回安西了,我隻希望公子以後若是有需要用到我們的時候,找我這個老光棍就是”蓋嘉運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了懇切的相求神情
郭虎禅看着面前實爲相求的蓋嘉運,心中也不禁感歎,這個老光棍其實是把哥舒翰和手下的士兵當成了子侄一樣看待,他原本以爲蓋嘉運是個粗豪的人,卻沒想到他比任何人看得清楚
“蓋大哥,你喝醉了”郭虎禅沒有回答蓋嘉運什麽,隻是朝蓋嘉運如此說道,“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你想太多了”
“或許是我想太多了”蓋嘉運站了起來,朝喝茶的郭虎禅一禮,接着道,“但不管如何,我願意把這條命交給公子”蓋嘉運說完,朝着後院而去了,自從老友把兒子托付給他,已經過去了十五個年頭,這鬧洞房的時候怎麽能少得了他這個老光棍
君子樓内,除了那些忙碌的夥計,終于隻剩下了郭虎禅一個人,想到蓋嘉運的那些話,郭虎禅不由檢讨起自己來,或許他做事的時候還是有了些功利之心,才讓蓋嘉運感覺到了什麽
外面的街道上,披着藍袍的郭旭牽着馬,看着遠處仍有燈火,但卻漸漸暗下來的君子樓,不由笑了笑,他本來應該在城外跟人一起打獵,不過傍晚時,程千裏卻是派了人過來,告訴他自己這個堂弟來了,不但來了,還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客官,本樓已經打烊了”當郭旭牽着馬到了君子樓門口前,在門前收拾的夥計看着這藍衣客人,卻是出聲道
“我來喝喜酒的”郭旭笑了笑,然後将馬缰扔給了那夥計,“把我的馬牽去你們後院的馬廄,記得用上好的豆料,你們何老闆可還欠我十壇蘭陵釀”
郭旭說話間,已自跨進了樓内,那接過馬缰的夥計不知道這藍衣客人說得是真是假,但還是牽着馬去了後院馬廄
這時君子樓内燈火依舊熄了大半,郭虎禅一個人在幽幽的燭光下喝着茶,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郭旭一進樓内,目光掃過,一眼就看到了二樓坐在一角好似一個人靜靜發呆的郭虎禅,當下一笑,卻是快步走了上去
郭旭登樓而上的腳步聲驚醒了郭虎禅,循聲看去,郭虎禅正看到了郭旭的目光,他一下子站了起來,顯然是沒想到郭旭竟然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大哥,你來了”郭虎禅隻是稍微一愣,接着便回過了神,等郭旭坐下後,卻是要喊夥計上酒
“酒就不用了,這幾天不知道喝了多少,現在還頭疼,喝茶”郭旭笑着道,然後自己爲自己倒了一杯茶
“大哥,不是在城外和人打獵嗎,怎麽回來了?”郭虎禅知道郭旭多半是得了自己的消息回來,但還是問了一聲
“程千裏派人隻跟我說你要做大事,卻又不說到底做什麽事,我實在是好奇,便回來了”郭旭笑道,程千裏那個殺才,混蛋得很,他也是剛剛在離君子樓不遠的地方抓了個從樓裏出來的賓客問了下,才大體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那說是打獵,其實也就是一幫熟人喝喝酒,聯絡下感情”郭旭又說道,“你不必在意,倒是你這裏,可一切順利?”
“說順利倒還算順利,隻不過差點給人當槍使了一回”郭虎禅自然清楚郭旭口中那喝喝酒,聯絡下感情的打獵肯定不是那麽簡單,不過他也不會去多問,郭旭要是想告訴他,自然會告訴他
“哦,怎麽回事?”在玉門關的時候,郭旭已經知道自己這個堂弟可是有多麽精明強幹,和大伯當年如出一轍,聽他口氣倒像是差點不注意就吃個大虧,于是頗有興緻地問道
郭虎禅當下把皇甫惟明和馬靈詧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他也沒有隐瞞自己已經答應皇甫惟明對付馬靈詧的事情
“那個皇甫惟明終究是忍不住了”郭旭聽完,忍不住道,按照朝廷的制度說,不管是折沖府,都督府還是都護府的軍費本該都是由戶部和兵部管的,不過不知道太祖皇帝當初是怎麽想的,直接把在玉門關收取東西方貿易的商稅交給了樞密院,後來也就成了慣例
文皇帝即位後,軍費削減厲害,漢軍再也無法保持過去的規模,樞密院隻能用在玉門關收取的商稅支撐都督府和都護府的軍費,至于折沖府再也無法照顧,這幾年折沖府的日子越來越難過倒是真的
皇甫惟明以前也找過郭旭,不過郭旭實在不好輕易介入,是以每次都婉拒了皇甫惟明,卻沒想到這次皇甫惟明居然對自己這個堂弟耍了心機
“馬靈詧是兵部尚書張宗昌的人,他掐着敦煌折沖府的軍費,實際上就是沖着皇甫惟明這個都尉去的”郭旭朝不知道太多内情的郭旭解釋道,“文官那邊一直都想把手伸進軍中,不過都督府和都護府,樞密院捂得實在嚴實,他們就隻能從折沖府下手”
“大哥,那皇甫惟明那裏,我改天約他見個面”聽郭旭說到皇甫惟明和馬靈詧的矛盾其實牽扯到兵部尚書,郭虎禅不由皺了皺眉,皇甫惟明又瞞了他,那麽也怪不得他毀約
“你不必太擔心,那個馬靈詧本姓夫蒙氏,是羌種出身,當年離開安西都護府,改換門庭,就是上面那幾位也知道他的名字”說到馬靈詧時,郭旭明顯變得語氣不善起來
郭虎禅看着眼中閃過一抹厲色的郭旭,心裏明白馬靈詧看似風光,但實際上早就是樞密院黑名單裏的人物了,不過這也難怪,他本來算是軍隊出身,卻轉投到了屬于文官集團的兵部尚書張宗昌的手下,說句難聽點的他就是個叛徒,恐怕要不是他是羌種出身,又沒有造成太過惡劣的影響,不然他早就死了
“你既然答應了皇甫惟明,就不必反悔,很快敦煌這裏要重設都督府,到時候馬靈詧自然要倒黴,至于你想做折沖府的生意也不是什麽難事”郭旭笑着說道,其實說起來重設都督府這事情和郭虎禅倒也脫不了幹系
“就這麽簡單?”郭虎禅沒想到自己先前還頭疼的事情到了郭旭這裏,三言兩語就算是解決了
“當然就這麽簡單,不過堂弟你這回在玉門關可真是好好替我們出了一口惡氣”郭旭看着有些不太明白的郭虎禅,卻是拍着他的肩膀道,“羽林孤兒郭虎禅,玉門關前見蕃旗鋼刀出鞘見血還,殺盡胡兒方罷手”
“如今整個涼州都知道你的名聲了,你可别忘了,你現在是涼州的宗室子弟,那幾個老人家可都是嚷嚷着要見你,你要做折沖府的生意,又算什麽”郭旭笑道,自從修文年間以來,涼州宗室可是給文皇帝不遺餘力地打壓,這二十年裏,也沒出過什麽像樣的子弟,如今好不容易出了郭虎禅這麽個人物,那幾個老宗室還不可勁地栽培
“可我終究是犯了大不敬的忌諱”郭虎禅見郭旭對自己在玉門關做的事情頗爲贊許,卻是自語道
“大不敬又怎麽樣,你以爲皇上敢承認,吐蕃使節是他讓來的,至于阻攔外邦使節朝觐天子,吐蕃可不在大漢藩屬之列”郭旭看着不是太明白的郭虎禅說道,“本來吐蕃使節要是悄悄到了長安,我們也沒辦法,可你把他們在玉門關前全給殺了,就是皇上心裏不痛快,也隻有憋着”
“别說樞密院,就是内閣的宰相們,恐怕都是在暗地裏謝你把那些吐蕃人都給殺了”郭旭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隻有那些看不明白廟堂大勢的人才會覺得你得罪了皇上要倒大黴”
郭虎禅還真不知道自己不過是殺了幾個吐蕃人,居然一下子變成了内閣和樞密院的大恩人,早知道這樣,他前幾天真是白擔心了
“不過,你也别急着開心,我們長安的那個皇上心眼小得很,等你去了長安,少不得要派人給你找些麻煩,不過到時自有大哥在”郭旭又想到什麽,卻是朝郭虎禅說道
“對了,郎官在那裏,認識半天,你就大把大把的金子撒出去,幫他到這個地步,我倒要見識見識”郭旭長身而起,拉着郭虎禅,他記得大伯當年一雙眼可毒得很,很少有看走眼的時候,不知道這個堂弟眼光怎麽樣
“大哥,咱們去鬧洞房,不太适合?”郭虎禅看着興緻勃勃的郭旭,卻是忍不住道,他一來不喜歡擠熱鬧,二來他也覺得鬧洞房是件不地道的事情
“有什麽不适合的,除了皇宮大内,就是那幾個皇叔王爺的當年大婚的時候,哪座王府拉下過,不照樣跟着大伯去聽牆角”郭旭說得理直氣壯,想起了小時候給大伯郭泰北帶着時那段無法無天的日子
後院裏,看到郭虎禅和一個藍衣漢子過來,原本正趴在房門口聽動靜的蓋嘉運他們都是愣了愣,倒是喝醉的李白雖然有些迷迷糊糊,倒是把郭旭給認出來了,“郭大哥也來了”
“郭旭,我大哥”見蓋嘉運他們盯着郭旭看,郭虎禅輕輕答了一句,幾個喝醉的安西軍士兵腦子裏渾渾噩噩的,都沒想到是誰,隻是應了一聲後就沒了聲音,倒是蓋嘉運眼中露出了驚奇之色,目光不停地在郭旭身上打轉
“這位大哥,小弟我不好男色,恐怕讓你失望了”郭旭心情不錯,随口和蓋嘉運開玩笑道,卻是叫蓋嘉運手下的幾個老兵笑得肚子都抽了
蓋嘉運沒想到郭旭居然這麽随和,連個陌生人都能開這等玩笑,當下也隻有摸着鼻子,狠狠地瞪着幾個笑出聲的手下
“怎麽,有動靜沒”郭旭帶着郭虎禅擠到了房門口,那樣子看得蓋嘉運目瞪口呆
房内,哥舒翰顯然是喝得酩酊大醉,居然過不了多久,傳出了一陣如雷般的鼾聲,讓外面聽牆角的一幫人好不失望
最後衆人還是散去了,看着被何燮請去的郭旭和郭虎禅,蓋嘉運本想上前結交一下,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就是認識了郭旭又能怎麽樣
看着李白給何燮扶回廂房,郭虎禅自是和郭旭去了隔壁庭院裏的亭中坐下,他倒是不知道何燮居然和郭旭也有交情
“何老闆,雖然人們稱他一聲先生,不過他還有個名号響亮”見何燮送李白去了,郭旭卻是朝郭虎禅說道,“他那個名号喚作食仙,平常人想請他親自下廚難如登天,就是我跟他認識這些年,也難得見他動了幾回庖廚,你倒厲害,今日這婚宴還能讓他給你親自張羅”
“你别小看何老闆,他在敦煌城人頭還是很廣的,三教九流的人認識不少,還有幾家書院的院長跟他交情不錯”郭旭見郭虎禅好像不是很在意,在邊上提醒道
“那麽厲害”郭虎禅也有些意外,沒想到何燮不顯山不露水的,居然那麽厲害
“那大哥,他請我們兩個到這兒吃宵夜,算是什麽意思?”知道何燮的情形,郭虎禅卻是對何燮這頓宵夜,本能地有了些提防,不知道何燮想做什麽
“和你逃不了幹系,他可沒什麽事需要找我幫忙”郭旭答道,這時何燮已自帶了兩個随從過來,那兩個随從手裏各自捧着提盒
亭中石桌上,兩個随從自提盒裏拿出了幾樣小菜,還有一壺酒,另附三副碗筷,何燮招呼着郭旭和郭虎禅道,“兩位請,這幾道小菜剛做,不妨嘗嘗味道如何?”
“老何,我不跟你客氣,不過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想讓我幫着坑我這個兄弟,我可不幹”郭旭拿起筷子,自是說道
“大少,你這是什麽話,我坑誰也不敢坑公子”何燮看着已經不客氣地吃起來的郭旭,卻是笑道,隻是把那目光投到了郭虎禅身上
郭虎禅終于是體會到了李白的心情,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被另外一個男人一直盯着,都會心中發寒的,“何兄,你要是有話就直說,你這樣看着我,我怕”
郭虎禅難得地說了回俏皮話,不過郭旭在旁邊卻是有些不解,大伯當年就是給内廷的那群太監盯上幾個時辰,也照樣一聲不吭,神情自若,沒見這個樣的
“其實我是想請公子去金城書院念書”何燮看到郭虎禅那古怪的神情,也不禁搖頭苦笑道,似乎每次他認真地想要請求别人時,都會給人誤會
“金城書院”郭虎禅自語道,但他立刻明白過來何燮是什麽意思,他不由笑了起來,“何兄是想讓青蓮去金城書院念書,何必這麽拐彎抹角”
被郭虎禅說破心思,何燮也不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他很欣賞李白的才氣,但是李白畢竟年少,和完全看不出半點少年心性的郭虎禅截然不同,他不認爲李白就這樣去長安念太學是什麽好事,不過想把李白留下,實在難如登天,除非郭虎禅也留下
“何兄,說實話,我本就不打算再帶青蓮去長安,我也覺得他在敦煌念幾年書,堂堂正正地考進太學比跟着我進太學要好得多”郭虎禅看向何燮,這個何燮對李白的欣賞毋庸置疑,而且照郭旭所說,何燮在敦煌城也是屬于厲害的地頭蛇,有他照顧李白,他可以放心
“這麽說,公子是答應了”何燮有些喜出望外地道
“我不會留下,但我會勸青蓮留下”郭虎禅朝何燮說道,他身旁的郭旭隻是喝酒吃東西,沒有插話的意思
“這怕是有些困難”何燮也知道自己不受李白待見,卻是有些擔心
“包在我身上”郭虎禅實在怕何燮纏上自己,也隻有先把他安撫下來,李白那裏再想辦法
“那就多謝公子了”何燮大喜過望,連忙起身道,“我再去做幾道小菜,公子稍候”
“平時倒不見他對人這般上心過,看起來那個李白果然有點才氣”郭旭笑呵呵地看向了郭虎禅,他對李白的喜愛倒不如說是愛屋及烏,至于文才什麽的,他不怎麽看重
“那是自然”郭虎禅舉起酒杯和郭旭碰了一下,一飲而盡道,希望在敦煌能讓李白學到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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