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虎禅和郭泰北漫步在城外的梅林裏,從枝頭落下的細雪伴着被吹落的梅花落在兩人的身上,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郭泰北走到一株老梅樹下,方才停了下來
“那一年你剛出生,也是飛雪梅香,你父母就在這老梅樹下,當泸燙酒,爲你慶生”站在那顆枝幹虬龍般凸出的老梅數前,郭泰北臉上露出了懷念的溫暖神情,“那時我和其他人都送了你一些小物件,不過卻被你父親埋在了這顆老梅樹下,他希望你永遠都不會用到那些東西”
郭泰北一邊說着,一邊蹲下身,在老梅樹的樹根旁,用手撥開了上面的積雪,露出了黝黑的土來,土凍得極硬,郭泰北拔出了腰間的匕首,那把匕首和杜老大送給郭虎禅的短刀形制一樣,隻是刀刃上的鋒芒加凜冽
郭虎禅看着用匕首掘地的郭泰北,心裏湧起悲意,郭泰北這些日子每天除了督促他練武之外,剩下的時間都在跟他說他父母的事情,似乎他要把他父母的一生都告訴他
感覺到刀尖觸碰到硬物,郭泰北臉上笑了起來,那些東西還在,他連忙用手撥開上面的泥土,拎住那枚露出的鐵環,手上一使勁就将那隻盛放他和幾個死去的同僚送給郭虎禅慶生的小物件的鐵盒給拉了出來
郭虎禅看着站起來的郭泰北捧在手裏的那隻鐵盒,目光裏也有幾分好奇,不知道裏面究竟放了什麽小物件,會讓自己的父親将它們封存起來,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用到它們
郭泰北披着的黑色大氅滑倒了他手中,一卷一抖,地上原本的積雪被掃空了大半,将大氅鋪在地上,郭泰北朝郭虎禅道,“來,坐下看看當年我和你其他叔父們送你的慶生禮”
郭虎禅盤膝而坐,接過郭泰北遞過來的鐵盒,打了開來,裏面的東西不多,有兩把小刀,三塊玉佩,還有一枚香囊,不過每一樣都不是凡品,那兩把小刀,鑲金嵌玉,最爲難得的是刀身上的紋路似隐若仙,仿佛雲生水起,是千金難求的寶刃
而那三塊玉佩,一塊青綠色的翡翠,兩塊羊脂玉,翡翠凝而碧透,羊脂美如暖玉,上面各刻篆文,光這三塊玉佩,價值就不下萬金,而那枚香囊,不知道是何物織造,過了二十餘年,仍舊光亮如,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當年你出生後,隻要你父親願意,随時都可以回長安,那時文皇帝雖然打壓勳貴,但大漢軍中,都是你父親的舊部,你父親和文皇帝相比,猶太陽之比列星,隻是你父親不願國家因爲奪位而亂,便拒絕了我等”郭泰北歎息道,“這些東西我們當初送給你慶生,也是向你父親證明我等家族必然會效忠于你父親”
“這些東西,如今雖然作用已經不大,但是你去了長安後,遇到麻煩的話,可以那這些東西…”郭泰北将這六樣東西背後所代表的六個名字告訴了郭虎禅
郭虎禅記下了郭泰北告訴他的東西,他知道那六個名字所代表的是什麽,那是六個家族,要是當年他父親願意回長安,必然能一舉将文皇帝趕下台,但是他父親沒有那樣做
“現在告訴我,虎禅,你想不想當皇帝?”郭泰北看着鄭重地将那六樣東西貼身藏好的郭虎禅,神情無比嚴肅地問道,他已經把郭虎禅當成了一個大人,不再是過去那個需要他處處護着的孩子
“父親當年沒有回長安,這就是父親他留給我的意願”郭虎禅擡頭看向了郭泰北,沉聲答道
“好,好,好”郭泰北大笑了起來,到頭來他竟然不如這個孩子看得明白
“把那些東西收好,希望你永遠不會用到它們”郭泰北起身站了起來,朝郭虎禅大聲道,“跟我來,我帶你去拿你父親的刀”
郭虎禅從地上跳了起來,他緊緊跟上了郭泰北,郭泰北雖然看似在走,但是卻快如奔馬,郭虎禅這三月的苦練,才讓他勉強跟上了郭泰北
小半個時辰後,郭泰北帶着郭虎禅到了梅林外的一處雪丘,他走到一處凸起的雪窠前,拂去了上面的積雪,露出了裏面的青色碑石,上書‘先嚴,慈郭廷昭,裴照容之慕,不孝子郭虎禅泣立’
郭泰北領着郭虎禅跪在了青色碑石前,大聲道,“殿下,我帶虎禅來看你了”說完後,饒是他曾掌缇騎司,半生冷血,想到這二十三年裏的種種,聲音亦是哽咽起來
“爹,娘,孩兒來看你們了”郭虎禅重重地磕下了頭,他自醒來之後,即便是不知道郭泰北的身份前,也不曾跪過任何人,但現在他跪在地上,心中充滿悲懑
“殿下,虎禅他長得很像你,很像你”郭泰北看着額前殷紅的郭虎禅,泣不成聲,他每年都會悄悄地離開郭虎禅身邊,來到這裏祭拜景武太子夫婦,告訴他們郭虎禅這一年裏發生的事情,但是直到今天他才能挺着胸膛告訴他們,郭虎禅已經是一個像他父親一樣的男兒了
“殿下,我當年曾向你發誓,要讓虎禅他在河中當個普通人,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但是虎禅他和殿下你是一樣的人,我不能看着虎禅就這樣當個普通人,在河中過一輩子”郭泰北說話間,臉上的神情變得堅決無比,“殿下你在天之靈可以放心,虎禅回去長安,不會去和郭廷美的兒子奪位”
郭泰北說完之後,鄭重地掀開了青色碑石前的石闆,露出了一處人長的石坑,直起身來的郭虎禅看到了裏面擺放的盔甲刀槍,上面積滿了灰塵,可是卻難掩上面透出的凜冽森然
“你父親當年雖然貴爲太子,但和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一樣,都是每戰身先士卒,必立于陣前,統馭千軍萬馬,睥睨沙場”郭泰北從石坑裏捧出了那領赤黑大铠道,“這就是你父親曾經披挂的铠甲,和軍中大将的铠甲一樣,而這杆馬槊是太祖皇帝當年所用的”
接過那領铠甲和那杆有些古舊的馬槊,郭虎禅的手有些發顫,這是他父親留給他唯一的念想了
“這杆馬槊是當年太祖皇帝打天下時用的兵器,太祖皇帝傳給了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又傳給了你父親景武太子,到你手中已是第四代”郭泰北看着郭虎禅手中捧着的铠甲和馬槊,腦海中又浮現出了景武太子披甲執槊的身影
郭泰北很快回過了神,他拿出了石坑裏最後一樣東西,那是一柄三尺九寸的長刀,刀鞘漆黑,形制古樸
“這便是你父親親手所打的刀,大夏龍雀”郭泰北将手中的長刀遞給了郭虎禅,“大夏龍雀本是春秋時晉文公所用的名刀,但失傳于世,五胡亂華時夏主赫連勃勃造百煉鋼刀,爲龍雀大環,号曰‘大夏龍雀’,後來爲你父親所得,你父親雖愛此刀之名,但恨夏主赫連勃勃爲胡種,命人采天下英鐵,親手打了這柄‘大夏龍雀’,将夏主赫連勃勃的‘大夏龍雀’一刀擊斷,不複于世”
接過這柄父親親手所打的‘大夏龍雀’,郭虎禅抽出之後,看着那一泓秋水似的刀身,卻沒有看到刀銘
“你将刀柄卸下”看到郭虎禅打量刀身,郭泰北道,等到郭虎禅将那刀柄拆下後,才發現刀柄裏的刀身上刻着銘文,一面上書‘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大夏龍雀,名冠神都可以懷遠,可以柔逋如風靡草,威服九區’一面上書‘大漢昭武十九年,郭廷昭鑄刀于河中’
“日後不要堕了你父親的威名”看着将刀收好的郭虎禅,郭泰北大聲道,這铠甲刀槍,沒幾人認得,并不因名顯揚于世,而因人顯揚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