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兄,那個名叫郭虎禅的少年,據說來曆不明,不過我怎麽看他都不像是漢兒”陳子昂身邊,一名黑衣青年把弄着手中的粗陋酒杯,可是偏生看上去好似在把玩一件稀世珍寶一樣,身上透出一種貴氣
“李兄,可是有什麽發現?”放下手中長劍,陳子昂看向了這位自稱衛公後人的朋友李夢枕,但是兩人雖然相識已久,可他至今仍不知曉李夢枕的家世
“和皇族一樣的姓氏,而且看他舉止也不是邊塞長大的”李夢枕笑着說道,太祖皇帝開國時将皇族置于老家陽翟,立下規矩,皇族非有大功者不得入長安,所以百年下來,皇族雖然開枝散葉,但是并不爲世人所熟悉
李夢枕正好認識一個宗室子弟,和他是同僚,所以對于郭虎禅的姓名頗爲在意,當然他身份秘密,自然不會告訴陳子昂這些事情
“你是說那少年是宗室子弟?”陳子昂有些不可思議地擡起頭道,他雖然也覺得那少年不像普通人家,可卻沒料到李夢枕竟有這般想法
“我也隻是随意猜測罷了,陳兄不必在意”李夢枕放下手中酒杯,狹長的鳳目看向了窗外漆黑的夜色,“倒是刺殺石國狗王一事,讓我有些擔心”
“李兄有何擔心,當年傅介子百人虜廷,取番王首級如拾草芥,我等難道不及前人”陳子昂青年銳氣,對于李夢枕的擔心不以爲意
“陳兄的膽魄,我很佩服,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石國之亂,若無大食人在背後相助,借那石國狗王天大的膽他也不敢反我大漢”李夢枕朝陳子昂淡然一笑,陳子昂有才略膽氣,京師幾位大人也頗爲看好他的才能,不過現在還是欠了些磨砺
“李兄可有何良策?”陳子昂雖了解李夢枕不多,但并不妨礙他将李夢枕引爲知己,而且他也隐隐猜到李夢枕的身份不簡單,他既然開口,自有解決之道
李夢枕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内閣這些年做大,壓了樞密院一頭,便連廷尉府和他們缇騎司也不像過去那樣風光,如今河中局勢動蕩,安西都護府六萬大軍隻剩下四萬,實在不足以震懾四方,這一次石國之亂就是明證
“朝廷減安西兵卒,雖是閣院之争,但亦是太後的意思…”
搖曳的燭火中,陳子昂的眼神變得陰晴不定,李夢枕說的東西一時間讓他難以接受
…
客棧頂樓的廂房裏,郭虎禅對于朱家的勸酒,絲毫不理會,坐在那裏的那副老神在在的派頭讓朱家身邊幾個手下漢子心裏腹诽不已,‘這小兔崽子還真個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看着朝自己怒目而瞪,就差拔刀罵自己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幾個大漢,郭虎禅仍是一臉的泰然自若,朱家會請他這麽一個小子,怎麽看都是不懷好意,反正有杜老大在,他也不怕朱家能把自己怎麽樣
“你們幾個,都給我滾”見郭虎禅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朱家回過頭看到幾個手下那快瞪出來的眼珠子,卻是臉一沉喝罵道,幾個大漢居然獰着臉吓個半大小子,真是把他的臉都給丢幹淨了
“爺,我們…”幾個漢子瞧着郭虎禅嘴角噙起的笑意,倒是一臉的委屈,不過在自家大掌櫃的兇狠目光下,想說的話還是咽了下去,乖乖地離開了
侯輕舟在旁邊看得想發笑,他和朱家那幾個手下也是老相識,知道他們的脾性,還真不是故意想吓唬郭虎禅,隻是天生的惡人臉面,平時又兇煞慣了,才這幅樣子,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郭虎禅面前吃癟了
“小兄弟今年幾歲,不知道家裏有什麽長輩?”朱家自端起大碗,喝了一口酒後朝郭虎禅問道,目光閃爍讓郭虎禅心中戒備
“家中長輩,我不太清楚”郭虎禅笑道,卻是含混其詞道,他不知道這位朱大掌櫃在圖謀什麽,不過看他樣子不像是好事,索性裝起糊塗敷衍道
“我看小兄弟少年了得,他日必成大器”朱家看着說話時滴水不漏的郭虎禅,越看越滿意,接着大笑道,“我那小女兒,可不是朱某自吹自擂,從小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許配給小兄弟你絕不辱沒”
朱家洋洋自得,說完之後,坐正了身子,一臉等着女婿給自己拜山的樣子;郭虎禅倒還沒有什麽反應,一邊留下的侯輕舟已是目瞪口呆了,這朱家的小女兒才八歲,遠在敦煌不說,就算以後能出落成個美人,可現在也就是個愛哭的小鬼罷了,連個黃毛丫頭都不算
“朱大掌櫃,婚姻大事,先不說兩情相悅,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郭虎禅看着目光灼灼逼視自己的朱家,不緊不慢地說道,擡出了他根本不知道的家中長輩說事
朱家沒想到郭虎禅竟然直接拒絕,而且推脫得理直氣壯,直接拿家中長輩做擋箭牌,卻叫他沒有反駁之辭
“你可是嫌棄我女兒”朱家騰地跳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兇神惡煞,手中的酒杯被他用力一握,‘嘭’地一聲,碎片飛濺中酒香四溢
“朱大掌櫃,我這兄弟可是連你那小女兒的面都沒見過,哪談得上什麽嫌棄?”侯輕舟看到朱家發怒,亦是站立起來,擋在了郭虎禅身前,不卑不亢地說道
侯輕舟的手垂下,可是郭虎禅已是看到他那放在桌子後的手已是握成了拳頭,腳下也擺成了丁字步,随時都可以出手
“侯小子,就是杜老大他也不敢跟我手搏”朱家朝侯輕舟一瞪眼道,接着反倒是坐了下來,朝始終坐着沒有動過的郭虎禅道,“算了,強扭的瓜不甜,這事算我唐突了”
見朱家突然間不再提此事,侯輕舟也是暗地裏松了口氣,這朱家在摸逵城是出了名的豪強,不講起道理來,除非叔父在,否則還真沒幾個人能壓得住他
重落座之後,朱家絕口不談自家小女兒,隻是天南海北地高談闊論,而郭虎禅則是在旁聽着絕少插話,讓朱家講到後來也覺得沒勁,悻悻而罷放郭虎禅和侯輕舟回房
“侯大哥,那位朱大掌櫃?”回到客房,郭虎禅看向了侯輕舟,朱家看着魯莽,可他的談吐卻不像是沒心機的人
“朱大掌櫃是不想小女兒以後再嫁個漢兒”侯輕舟的臉上有些苦澀,朝廷放棄河中,這鳥飛州都督府說不定哪天就和其他都督府一樣說沒就沒了,太祖朝和太宗朝時長征健兒不但在安西四鎮落戶,便是河中也多有紮根的,但是現在多半都回遷安西或是老家
郭虎禅沒有接話,以前安西都護府興盛時,漢兒是軍隊的主要兵源,那時候地位很高,在安西落戶的長征健兒也樂意将家中女兒嫁給漢兒,而現在漢兒卻不再光榮,他們要麽淪爲馬賊,要麽去當野兵,又有誰會願意将自家女兒嫁給沒有前途的漢兒
…
鳥飛州都督府,城牆高處,杜老大眺望着邊上的摸逵城繁華的市集,手撫着失去眼珠的眼窩,剩下的獨眼裏充滿憤懑
“杜大哥,朝廷已經放棄了河中,用不了多久那些文官還會讓我們撤出鳥飛州,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打下的疆土就這樣沒了,沒了”杜老大身後,一名披甲的将領大聲吼着,他身後跟着的士兵也滿臉激憤
“那個女人,當年太宗皇帝就該聽英國公的話,把她殺了”杜老大的聲音像锉刀一樣響了起來,臉上露出的神情讓他看上去像一頭猙獰的野獸
“太後羽翼已豐,又有宗楚客輔佐,想要扳倒韋氏,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清朗悅耳的男聲響起,身着黑色長袍,上繡鷹犬腰纏銀線的李夢枕從一旁的陰影裏走了出來,他身後跟着兩名同樣服飾的同伴,隻是腰間所纏乃是銀線
杜老大的目光落在眼前突兀出現的年輕同僚身上,沙啞的聲音難聽,“你是來抓我的”
“下官李夢枕,參見百戶大人”李夢枕朝杜老大一拜,一臉的笑意,而杜老大臉上的神情越發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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