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岩手執軍政大權,是知兵之人,一眼就看出楚河這支常定鄉部隊的不尋常之處。
短短三個時辰,急行軍兩百裏,隊伍竟然沒有渙散,隊列齊整,如同黑龍一樣快速在山道之上遊走邁進,單是這一點,就不是普通軍隊可以做到的。
而且,那明晃晃的鋼甲鋼兵,在月色下反射出片片寒光,說明探子的消息沒有任何誇大,這真的是一支用大量鋼鐵武裝起來的可怕軍隊。
劉岩還不知道,要不是限于打造兵甲的人手不足,煉鋼場現在的鋼鐵産量,甚至可以讓楚河将六千兵将全部用鋼鐵裹起來。
普通士兵看不出這支軍隊的可怕,但劉岩、蘇可、陳華這些三品儒生,卻是可以感覺到那股籠罩在常定鄉軍隊上空的,濃烈得如同血雲一樣,足以令人窒息的肅殺氣息。
在劉岩眼中,這股濃烈血氣,仿佛化作一頭匍匐着的猛虎,随着大軍前行,正無聲無息的朝着獵物逼近,随時都能發出無比淩厲的攻勢!
以劉岩的三品境界,隻能判斷出,這支軍隊很強,強得遠超他的預計,至于強大什麽程度,劉岩就判斷不出來了。
對擅長軍戰的大将、儒将來說,最能直觀判斷出軍隊戰力的,便是軍隊凝聚出來的軍勢血氣。
血氣越濃,軍勢越強,大軍也就越可怕,同樣的軍隊等級,軍勢強大的一萬兵馬,甚至可以輕易擊敗兩倍數量的敵軍。
這血氣、軍勢,可不是說人多聚集在一起就能生成的,這得大軍上下一心,需要強大的戰意,需要無比的勇氣,需要經過戰火的淬煉,才能凝聚出來。
隻有百戰強軍,才能凝聚出軍勢血氣,才能對文人武者産生壓制的作用!
劉岩曾經見過不少大蜀的強軍,如秦州城的雙月鐵騎。
雙月鐵騎,也是擁有大軍軍勢、有軍隊血氣籠罩的強軍,但劉岩暗中對比一下,駭然發現,好像這支常定鄉的軍隊,散發出來的軍勢血氣,比雙月鐵騎還要濃烈一些?
劉岩不明白,這常定鄉的六千兵士,明明剛剛組合起來不久,并沒有經過多少戰火的淬煉,怎麽可能凝聚出軍勢血氣?
劉岩不由自主的朝着蘇可、陳華看去,發現兩人臉色都是慘白,眼中同樣滿是驚駭之色。
一股晨風吹來,劉岩隻覺得背後一片滲涼,不知什麽時候,他後背的綢緞内、衣,已經被冷汗所濕透。
幾騎黑彪馬騎兵呼嘯從城下而過,劉岩等人一看便知這是常定鄉大軍的斥候先鋒。
這些常定鄉大軍的斥候部隊,皆是全身批甲,大同縣的官兵更加清楚的看到這些斥候和大同縣的斥候部隊不一樣之處。
不斷疾速從城牆下方,護城河邊緣飛掠而過的騎兵,身上的鋼甲厚實而堅硬,戰盔、面甲、護肩、護臂、護膝護腳等等全部齊全,其上皆塗有黑漆,如同地獄奔出來的死亡騎兵,隻有深冷的目光從面甲的縫隙射出來。
便是連座下的大馬,也是披着厚實的毛氈,外有鋼甲防護,一側挂着鋼弓,一側是戰刀,騎士手中有四米長的鋼槍,簡直奢華到了極點。
如此一個鋼鐵戰士,沒有兩萬兩銀子是絕對武裝不起來的。
若是在平時,大同縣的兵将遭遇這樣一個騎兵,肯定不惜一切代價,将其殺死,把他的戰甲兵器都奪取過來,但現在别說動手了,就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劉岩等更是急忙發布命令下去,嚴禁兵将輕舉妄動。
轉眼間,常定鄉六千兵将已經逼近大同縣城。
大軍行進,如同一體,除了山風之外,便是那轟隆的步伐聲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随着常定鄉大軍逼近城池,大同縣的兵馬,甚至感覺到連城牆都微微顫動着。
遠隔數裏,劉岩就發現常定鄉兵将蘊含驚人軍勢血氣,如今大軍到了城池之外,這感覺更加強烈得令人心悸,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大軍散發出來的血氣,有若實質的壓在他的胸腔,體内的文氣變得泥水一樣難以運轉,三品藏精境的文士,在這大軍軍勢之下,甚至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劉岩當然明白這是什麽原因。
軍勢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可以壓制武者文人的力量。
用一句簡單的話來說,軍勢的作用,便是自身實力不如對方,可強行把對方的實力壓制到和自己一樣的水平,然後以豐富的經驗和犀利的裝備來戰勝對方。
大軍一旦成勢,便是七八品國士的文氣都能壓制下來,别說他這個蝼蟻一樣的三品儒生!
劉岩唯一不明白的隻是常定鄉這支軍隊,爲何能擁有軍勢而已。
原因其實也簡單,楚河是這支潛淵衛的主帥,他擁有的霸王天賦,軍勢加四!
而且,姜維這個副将的百戰武膽,軍隊戰力上限加三,同樣也極大的提升了軍隊的士氣。
不過連楚河自己,現在都不知道軍勢加四的真正可怕之處。
三國軍隊,分九品,隻有凝聚出軍勢的軍隊,才能稱爲軍隊。
楚河這支潛淵衛,經過嚴厲的訓練,外出清剿山匪,其實也勉強凝聚出一品軍勢,隻是一品軍隊,隻不過潛淵衛素質驚人,提升的潛力極大而已。
這軍勢,和裝備什麽無關,甚至和兵卒自身的實力沒有太大關系,主要是戰意、士氣、殺氣決定。
不是說品階高的軍隊就一定能戰勝低品軍隊,勝負的因素很多,例如兵卒的素質、将領的強弱、天時地利人和、軍陣的運用、謀略的作用,還有陣法、陷阱等等。
但軍勢絕對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而且也是唯一能壓制武将、文者的因素!
在楚河霸王武膽的作用下,這支常定鄉的潛淵衛,軍勢達到的可怕的五品層次,足以壓制文士的一半實力,便是武将,都要在軍勢的壓制下,實力大爲減弱!
如劉岩這樣的低品儒生,在五品軍勢的壓制下,實力隻相當一個引魂境學生,自是讓一個習慣了三品實力的儒生感覺連普通人都不如!
大軍逼近,劉岩不止後背濕透了,渾身上下都如同從水中撈出來一樣,他吃力的扭轉脖子,看到蘇可、陳華的樣子,心中頓時哀歎一聲。
隻見這大同縣的縣丞和主簿,更是不堪,臉色一片慘白,冷汗淋漓,身軀都在微微發抖,要不是旁邊的侍衛攙扶着,恐怕已經兩腳發軟的癱在城池之上!
城池上的兵将,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皆是臉色發青手腳顫抖,刀槍都拿捏不穩,甚至不敢直視這支從城池下踏步而過的大軍。
一支五品軍隊的壓制之勢,這些普通的兵将同樣難以承受,兩軍未戰,自身實力就被壓制了兩三成,兵甲又遠不如對方犀利,這場仗怎麽能打?
楚河率領軍隊從城池之下拔進,目光其實一直關注城牆之上的情況,看到大同縣的兵将如此不堪,心中也是奇怪。
難道自己的軍隊如此厲害,使得這些大同兵馬如此畏懼,不但臉色發青,便是身體都在顫抖,如此軍隊,怎可用來護衛城池?
六千兵将,其實不算很多,因爲隊列整齊,也就是延伸出五六百米的長度,而且行軍速度極快,沒有過多久,就從這段城池快速掠過。
“不是來攻打我們的!”
劉岩這個時候才覺得凝結的空氣再次流通起來,呼吸也順暢了很多,目光驚疑不定的看着遠去的常定鄉大軍,長長的呼了口氣,好半晌才如釋重負的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劉岩确信楚河不是要攻擊大同縣城,因爲擁有如此軍力的楚河,根本不用将什麽謀略,直接擺出軍陣,對大同縣發動攻勢,就能輕易摧毀大同軍将的意志,輕易攻下大同縣城。
軍隊之中那十幾輛大車,雖然用麻布遮蓋起來,但不用想都知道裏面裝載的是攻城器械。
既然楚河沒有擺開陣勢,目标自然不是大同縣城。
直到常定鄉大軍的身影徹底消失,蘇可和陳華才恢複了冷靜,和劉岩相互對望一眼,旋即蘇可就想起什麽,也顧不得什麽儀态和上下尊卑了,急聲說道:“劉大人……我們快回縣衙,千萬别讓那些衙役惡了趙家的人!”
劉岩這個時候也有些失了方寸,真正見到如此強軍,對文者的震撼力是極爲驚人的,尤其是面對大軍時那種無力感,甚至能動搖劉岩的文心!
聽得蘇可提醒,他也是連忙說道:“對!對!”
他的心腹幕僚,自是急忙回去縣衙不提。
就算楚河不是來攻打大同縣城,但刻意從大同縣城經過,什麽意思就不用說了,若是趙一義等出了什麽事,真不知道楚河會作出什麽。
劉岩不是不怕死,恰恰相反,正因爲怕死,他才不敢丢下大同縣城逃走,正因爲怕死,他才沒有下限的意圖拿趙一義等來威脅楚河。
現在真正見到楚河的實力,那六千豪華得簡直令人發指的大軍,一下子就輕易的摧毀了劉岩縣令的尊嚴。
他甚至可以想象,大同縣城兵将那些無力的弓箭,還有那些生鏽的鐵刀,木棒,落在那精鋼戰甲之上,怕連對方的皮都磕不破。
單是那三百全身戰甲的鋼鐵戰士,就可以輕易的屠殺幹淨大同縣的七千兵将!
冷靜下來的陳華,随後就想到一個問題:“這大同縣的兵馬,不是攻擊我們大同縣城,那攻打的是誰?”
劉岩愣了一下,想起潛淵衛離去的方向,有些不敢确定的說道:“難道……是鳳來縣?”
蘇可吸了口冷氣:“鳳來縣現在可是黃巾餘孽的地盤。這楚河瘋了不成,黃巾軍不來攻打我們,他反而去攻打鳳來縣?”
陳華臉頰抽動了一下,随後歎了口氣:“他擁有如此強軍,還真的不用怕黃巾餘孽!”
“難怪黃巾軍一直沒有出兵攻打我們大同縣,恐怕是因爲早知道這楚河的厲害。”
他目光落在劉岩和蘇可臉上,又歎氣說道:“下官剛來大同縣不久,想不到大同縣内,居然潛藏着如此一支可怕的強軍。”
“劉大人、蘇大人,别怪下官無禮,要想保住大同縣城,不受叛軍兵禍,恐怕還得依靠這楚河才行!”
劉岩和蘇可皆是無語,他們都是大同縣的老人了,在大同縣爲官多年,卻也是不知道這潛淵衛怎麽出現的,仿佛一覺醒來,潛淵衛就出現在他們眼皮底下。
知道了常定鄉的可怕,對常定鄉的謀算,自是要更改過來。
希望鄧青那邊,還沒有昏了腦的前去常定鄉收取糧稅才好。
六千常定鄉大軍,很快就出了大同縣的邊界,進入了鳳來縣的境内。
山嶺丘陵地帶,可供大軍行進的道路不多,雖然黃巾軍不可能封鎖鳳來縣全境,但這樣的寬敞平坦的大道附近,自是有兵馬看守防範。
隻不過,雖說黃巾軍派了兵卒在此,但沒有誰會相信,大同縣膽敢派遣兵馬進入鳳來縣的地盤,這百人匪軍,自是松散得很。
别說派人在高地監控大同縣的方向了,便是那個百夫長,這個時候都是酣睡得香甜。
十來個值守的兵卒,圍在一起升起篝火驅逐清晨的寒意,篝火上還架着先前從山裏打來的兩隻野兔,正滋滋的往外滴着油脂,根本沒有人注意大同縣方向的動靜。
黃巾軍的精銳,早派到秦州城那邊,留在這裏的都是新兵小卒,半年前還是田地裏勞作的農夫,哪有什麽軍事素質可言。
要不是爲了吃口飽飯,這些黃斤新兵早就逃走了,反正都是鄉裏鄉親的,也沒有什麽人看着他們。
聽得陣陣馬蹄聲傳來,圍着篝火的黃巾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以前耕作都是牛、驢,卻是沒有見過多少馬匹。
直到馬蹄聲越來越明顯,其中一個加入黃巾軍相對久一點的兵卒,才狐疑的朝着馬蹄聲的方向看去,皺眉說道:“這是什麽聲音?怎麽聽起來好像馬蹄聲的?”
其他兵卒也才扭頭朝着馬蹄聲方向看去,隻見清晨的霧霭中,幾個高大之極的黑色騎兵,正踏着霧霭疾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