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乾知道黃麟在給自己下套,當然不會往裏面鑽:“這藥方嘛……自然沒有問題,這一副十全大補湯乃是驗方,增減上沒有什麽纰漏……”
葉乾這話還沒說完,梁大少就又跳出來說道:“我就說黃大師肯定沒問題吧?葉乾,你腦子進水了麽?既然這藥方沒有纰漏你還要說什麽?”
“難道老梁先生沒告訴過你,聽人把話講完是一種禮貌麽?”
白了梁大少一眼,葉乾繼續說道:“藥方是沒有問題,但是現在開出這一副藥方來,那問題可就大得很了。”
“從中醫醫理上來說,錢進現在的症狀是外邪入侵,陰虛陽亢,如若用藥,就需要用藥性溫和的滋補之藥,你這一副十全大補湯下去,藥力剛猛,怕是不出旬月,等錢進被這藥力催空潛力,掏空身體,就要不得好死咯。”
黃麟自然懂得一些藥理,知道葉乾這一番話句句在理,根本無法從藥理方面加以反駁,但是他行走江湖多年,一手胡攪蠻纏的本事還是有的:
“葉先生此言有理,然而你卻是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雖然說如今錢進先生是外邪入侵陰虛陽亢之症狀,但是老夫自有手段爲錢先生補益精氣,祛除外邪,所以才開出這樣一副方子。”
對于這樣的回答,葉乾毫不意外,這些年他執行過各種任務,形形色色的人都見識過了,像是這樣的江湖騙子多得很,類似的手法大多如此,給病人開出幾副能夠狠狠挖掘潛力的方子,讓病人用自身的命去抗病,如果抗過自然能夠賺到大錢,至于這病人透支了元氣之後有多慘自然不在他們的關心之列。
或者藥到了,但是病人沒救過來,但是病人表面上看起來好了很多,至少在油盡燈枯之前狀态都會很好,再加上這類騙子從頭到尾都是“盡心盡力”,因此病人的家屬也不會去責怪他們,隻會怪自家人的命不好。
掃了一眼在場衆人的狀态,梁大少鐵了心反對他,王小仙和錢妮則穩穩地站在他這邊,唯一搖擺不定的就是錢夫人這個主家。
本來按照葉乾的脾氣,錢夫人一旦開口“送客”,他肯定順水推舟就走了,但是葉乾這個人有一個特點,就是堅持送佛送到西,特别注重自己的信譽,既然答應錢妮救她父親,那麽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稍加思索,葉乾知道光是和黃麟做口舌之辯沒有任何意義,隻會徒勞消耗時間,因此說道:“黃先生還真是辯才無雙,我聞到這空氣中有朱砂味兒,莫不是黃先生剛剛做了斬鬼的法術麽?”
黃麟頓時感覺出有些不對,别看他之前做派神秘,但是說穿了其實一錢不值,剛剛想要把這個話題錯過去,一旁的梁大少說道:“不錯,剛剛就是黃先生作法斬鬼,我們還都聽到那鬼消散前的慘叫。”
葉乾一聽就樂了,心裏頓時明白黃麟到底是用了什麽方法,點點頭,轉而問錢夫人問道:“錢夫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這間屋子裏死過人,而且還是橫死的,對嗎?”
錢夫人聽了連連點頭,連帶着對于葉乾的信任也多了一些:“對,對,沒錯,剛剛黃先生也看出來了,你們兩個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啊。”
葉乾聽完心中更開心了,他以爲這位黃先生用了什麽蠱惑人心的手段,但是現在看起來根本就是老法子,于是點點頭,沉思了一下,說道:“不知道梁大少所說的慘叫,是這樣麽……”
話說完,葉乾閉上嘴,随後衆人耳中就聽到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聲,與之前那一聲慘叫雖然有細微的差别,但本質上卻無二緻。
王小仙和錢妮之前沒有聽到,但是梁大少和錢夫人卻親眼見識過,聽到這一聲慘叫,頓時臉都綠了,尤其是那一位黃麟黃先生,表情更是非常難看。
沒等衆人說話,葉乾走到旁邊放着朱砂的盤子旁,用手抓起一把朱砂來,口中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剛剛黃先生就是這麽撒的朱砂吧?麻煩各位退開一點,朱砂入口鼻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說着話,葉乾一抖手将朱砂揚上半空,頓時一蓬血紅色的霧氣蓬勃而起,葉乾雙手一揮,口中唱道:“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
王小仙一聽到這歌聲,頓時笑得前俯後仰,錢妮也是忍俊不禁,梁大少和錢夫人則傻了一樣看着葉乾表演。
隻見葉乾一邊唱着歌,一邊揮着手在屋子裏面遊走,朱砂形成的煙霧頓時将整個房間籠罩起來,葉乾悅耳動聽的歌聲混合着一屋子紅色霧氣,看起來分外荒誕,遊走兩圈後,葉乾腳步定住,口中說道:
“雙手輕拂紅紗帳,劍光一閃斷紅塵!”
随着口中吟唱,葉乾的右臂仿佛寶劍一般自上而下地一揮,本來彌漫着的紅色霧氣頓時被他劈開了一個缺口,随後衆人耳中再次聽到一聲慘烈的尖叫聲。
做完這些,葉乾不去看目瞪口呆的衆人,而是把目光轉向黃麟:“黃先生,你看我這手法怎麽樣?腹語挺長時間沒練了,那一波三折的效果沒出來,不知道先生能不能指點一下?”
黃麟面色鐵青,幹他這一行雖然是要有真本事在身,但是大多數時間也就是以裝神弄鬼爲主。
一般來說,不是行内的人不會懂得這些方法,但是行内人自然會遵從行裏的規矩,雖然說現在規矩大多廢弛了,但是也是自有他們的一些默契,斷人财路猶如殺人父母,這句話放在哪裏都沒錯。
但是黃麟畢竟是已經打出名氣的“大師”,不可能在這裏認栽,因此強笑道:“呵呵呵,道友手法高明,老夫自愧不如,隻是雖然說心誠則靈,咒語不過是輔助,但是用歌曲來代替未免太過了,對神佛不夠尊敬……接下來老夫本打算爲錢先生銀針刺穴,不如葉先生也來觀摩一二?”
葉乾雖然驚訝于黃麟的厚臉皮,但現在不是一味糾纏之前那句話是不是腹語的時候,畢竟當時他沒在,現在他來了,黃麟自然不敢再在他面前賣弄這些東西,因此也就順水推舟。
畢竟針灸這東西,還是需要一定真功夫的,就算是騙子也不可能全無所知,就算針頭紮下去沒有用,也不能一針下去人出事了。
想到這裏,葉乾伸手:“好啊,手底下見真章,我也來看看黃大師您的手段。”
這邊黃麟見葉乾同意了,便抄起箱子中放着的針囊朝錢進走了過去,另一邊錢妮拽着王小仙的手問道:“不會出什麽問題吧?我聽說針灸這東西和其它的方法不一樣,用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王小仙安慰性地拍拍錢妮的手,說道:“放心看着吧,葉乾做事情有分寸,他既然敢讓黃麟這麽做,心裏面就一定會有底。”
黃麟走到錢進床邊,伸手打開帶來的一袋銀針,一般來說中醫用的銀針都是用布袋來裝的,布袋要定期用沸水清洗然後用特質的中藥熏香,其形狀也和常見的縫衣針大不相同,要更細,更長,也更有韌性。
隻見黃麟上下打量錢進一遍,轉頭對錢夫人說道:“勞煩錢夫人幫錢先生脫去上衣,然後打一盆溫水過來,還要一條幹淨的手巾。”
葉乾看到這兒微微點頭,不說這黃麟是不是有真本事,單單說這個派頭和準備工作還是做得挺足的。
很快準備工作就緒,黃麟伸手抓起毛巾沾了些水,在錢進身上仔仔細細地擦拭一遍,稍加思索之後忽然下針,一針紮在錢進的膻中穴上。
葉乾看到這兒立即皺起眉頭,根據他了解到的情況,針灸中十七種落針方法沒有一種是第一針落在膻中上的。
但随後看黃麟施針的手法,葉乾頓時明白了,這種施針叫假針,也是一種江湖郎中常用的手法,所謂的假針就是施針下去不紮穴位,偏上一分半寸,外行人看不出來,這樣施針除了讓患者感覺有點疼之外沒有什麽副作用,當然了,也沒有作用,就是爲了不擔責任,從前很多江湖郎中都會這樣的手法,一個病治不了,但又不能直接說明白,就用這種方法哄人。
其最終效果大緻就是:“哇,你看這個人紮了這麽多針都沒有死,紮針的好厲害哦。”
過了一會兒,黃麟接連施了十三針,已經将錢進身上十三處大穴全都紮上了,葉乾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說道:“黃先生,您這施針的手法倒也有趣,這是什麽方法,神門十三針麽?”
黃麟面色一沉,說道:“葉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如果葉先生對于醫理有所了解,便該知道老夫施針之後錢先生的脈象已經平穩很多。”
葉乾點點頭,說道:“倒是不錯,隻是不知黃先生的針能否借我觀賞一番?”
“這……”
黃麟手腕一抖,有心拒絕,但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上他不好明說,隻能夠看着梁大少求助,但是偏偏梁大少這時候理解錯了,以爲黃麟是讓他幫忙遞針,于是直接把銀針包遞給了葉乾。
葉乾接過針包,微微嗅了嗅,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随後感覺頭腦有些發沉,不由得面露怒色,伸手将針包扔到地上,手指黃麟說道:
“姓黃的,你這樣走江湖,圖财也就算了,竟然還想害命!斷魂散是這樣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