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馮江拒絕承認他們是綁票,可但凡這些地下賭場,都會有專門扣留人的地方,這是道上衆所周知的潛規則,大家都知道,但是輕易不宣諸于口。
這時候的羅興被賭場的人囚禁在一間小屋裏,這裏純粹賓館裝修,沒有窗戶,洗浴照明設施一應齊全,但就是沒有任何和外界溝通的渠道,隻有一個沒有交光纖費的有線電視,除了每天固定時間有人來送飯外,根本就沒有個說話的人,對于任何人來說都不亞于酷刑。
但是羅興就這麽挺過來了,不求饒,不張口,你不問我不說,你問了我仍然不說,無論王軍濤怎麽威脅,羅興始終一言不發,王軍濤也不敢真的就瞞着馮江在手裏落下人命,因此也不敢上什麽刑。
這時候羅興正靠在床上,盯着滿是雪花的電視看,王軍濤火急火燎地推門進來,看到羅興優哉遊哉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喝斥道:“跟我走,快。”
沒想到羅興根本不鳥他,繼續盯着電視,嘴裏回道:“着什麽急啊,今天的飯還沒送來呢。”
王軍濤差點兒噴出一口老血,說道:“大哥,我的大哥,外面有人要見你,走吧。”
羅興仍然眼皮都沒翻一下:“不去,在這兒待着不挺好?有吃有喝,衣服天天有人洗,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還沒人打擾,自在!”
這可把王軍濤氣得,心說這孫子把我們這兒當成免費的酒店了,但現在王軍濤還不敢說什麽太重的話,隻能過來一邊給羅興解開綁在身上的繩子,一邊解釋:“我的親祖宗诶,現在外面有人過來接你,快點兒。”
羅興眼角一陣抽搐,他最怕的就是這個。
在這裏待着的一個星期,羅興害怕的不是悄無聲息消失在這個世界,而是怕自家爺爺真的湊錢過來贖自己,那可是一千多萬,自己這個做孫子的沒有讓爺爺享受半天清福,到最後竟然要爺爺花錢贖回自己,他實在受不了。
這些天要不是賭場的人看得太緊,他早就一頭把自己撞死,一了百了。
王軍濤剛剛解開羅興身上的繩子,本來一動不動的羅興忽然站起身,幾個箭步就拿腦袋沖着桌角撞了過去。
王軍濤吓得魂不守舍,如果今天羅興死在這兒,那麽他的下場好不到哪裏去,當下幾乎是本能地沖過去阻攔羅興,但羅興正當少年,人高馬大力氣又足,他這個被酒色掏空了的囊包根本不是對手,直接被撞翻在地,不過還好,有他作爲緩沖,好歹羅興沒死成。
這時候外面看守的馬仔聽到聲音,紛紛湧了進來,王軍濤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胸口,龇牙咧嘴地說:
“你們幾個,把這個小子給我看好了,馮老大要見他,要是半道出了什麽事情,你們幾個小心腦袋。”
說完,王軍濤整理了一下衣服,捂着腰一步三晃地走了出去。
在他身後,雖然羅興一萬個不願意,但被三五個人扭手扭腳控制着,而且精神和身體都處于高度疲憊的狀态下,他沒有掙紮的餘地,隻能被人押送着走出小屋。
這邊葉乾和馮江坐在會客廳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王軍濤領着羅興和一幫小弟走了進來。
羅興本來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但看到屋子裏沒認識的人,當時就愣在那裏。
葉乾根本不知道羅興長什麽樣,但是心裏卻清楚王軍濤這時候不可能拿一個假的糊弄自己,于是主動打招呼:“喲,羅興侄子,怎麽樣,在這邊這幾天過得好麽?”
羅興被這話問得一愣,心說這誰啊?
葉乾今年本也就二十五歲,比羅興大不了多少,所以羅興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你哪位啊?”
葉乾說道:“你爺爺托我過來救你的。”
說着話,葉乾把頭轉向馮江:“行,馮先生,我這個侄子人沒事兒,多謝您這段時間照顧。”
馮江點點頭,說道:“客氣了,也是我大意,靈玉軒的人困在我這裏,我竟然不知情。”
說着話,馮江沖着王軍濤一呶嘴:“軍濤,放人。”
王軍濤的臉頓時擰成一個苦瓜,他不是不願意放人,可吳求财的要求擺在明面,要是現在把人放了,回頭他跟吳求财不好交代。
心中正糾結,葉乾忽然又開口了:“馮先生,您别太爲難王經理,聽說我這大侄子在您這裏欠了上千萬的賭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馮江一聽這話,怒目圓睜,手一拍桌子,大吼道:“什麽!?軍濤,這是怎麽回事兒?!一千萬?”
雖然說馮江是混道上起家的,手裏面少說也有七八條人命,臉厚心黑手狠這都是必須的,但是他們這一代出來混的,心裏多多少少都有點兒規矩,這賭場開的時候一早也都立了下來。
規矩不多,但卻很清楚,首先是開賭場歸開賭場,但場子裏不能賣粉,也不能有吸粉的存在,這是頭一條鐵律。
其次,賭博害人,馮江也知道,所以說賭場嚴禁下面這些人私自帶人進來玩,不管是赢是輸,發現一次,直接清退。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賭場可以坑人,這沒問題,賭場不出千很難賺錢,但是底線是别把人逼到傾家蕩産,賭場可以借給賭客賭本,但是外場借貸不能超過五十萬,内場借貸不能超過二百萬,無論是誰都不能壞了規矩。
大家夥兒可能會說,怎麽五十萬和二百萬都是一個小數目了?
沒錯,這的确不是個小數目!但是也分對誰來說,能進賭場來玩的,基本沒有窮光蛋,這裏不是什麽低端賭攤,就算以外場來說,五十萬雖然是個不小的數目,但也不至于傷筋動骨。至于能進内場來玩的,每一個至少都有幾千萬身家,二百萬對他們來說真不是大數目。
王軍濤的冷汗“唰”地就流了下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早知道有這麽一出,他直接答應放人就一點事情沒有了,真他娘的利欲熏心,但這時候王軍濤知道自己壞了馮江立下的規矩,如果不說點兒什麽,恐怕今天不死也要脫層皮:“大哥,您聽我說!”
說到這裏,王軍濤一咬牙,道:“大哥,是,這小子确實是在咱們這裏欠下一千多萬,對,我知道是我壞了規矩,但是——老大……我不是爲了我自己,而是爲了你啊!”
葉乾沒說話,單手拖着腮幫子,看着王軍濤表演,至于馮江直接就給氣樂了:“好,好啊,好你個王軍濤啊,懷了我的規矩,居然說是爲我好!?草你媽的,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說着話,馮江直接從腰裏掏出一把手槍,打開保險,指向王軍濤:“姓王的,今天這事兒你給我解釋清楚,不然的話,就去江水裏頭找王八玩去吧。”
馮江這時候雖然拔出了槍,但話裏話外都在給王軍濤圓着,其中未盡之意是,隻要你把這事兒解釋清楚,這件事就算揭過去了,換一句更加簡單易懂的話……隻要王軍濤低頭認錯,就放過他。
這層意思,葉乾聽出來了,站在王軍濤身後的羅興也聽出來了,唯獨王軍濤沒聽出來,反而表現出更加瘋狂的樣子:
“大哥!馮大哥!馮江大哥!是,沒錯,這件事情是我一手做的,是我把這小子扣在這裏,但是大哥,我做這件事情真的是爲了你好……您說,當年您風頭最盛的時候,就因爲王半仙和那個姓謝的狼狽爲奸,阻攔您,不讓您繼續擴大地盤……我知道,那個姓謝的您沒放在眼裏,您是礙于王半仙的面子,隻要王半仙在一天,靈玉軒不倒,您就不敢往外邁出一步!”
“所以,當吳求财找上我請我設局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了,隻要吳求财的計劃成功,靈玉軒一垮,大哥您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馮江被王軍濤這連小帶大的一番話徹底打懵了,手指頭顫抖着,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時候,身爲一個外人的葉乾卻沒有安安靜靜看着,而是站起身來,對王軍濤說道:“王經理,您可真是生着一枚七竅玲珑心啊,這口才真好,你不如出家當和尚,就憑你這張嘴,恐怕能說動西天如來直接給你個金身羅漢當當。”
王軍濤面目猙獰地看着葉乾,他現在快把葉乾恨死了,要不是葉乾,他至于遭這麽大的罪麽?這也是王軍濤不知道吳求财的計劃已被葉乾打亂,他要是明白的話,這時候恐怕更加憤怒:“姓葉的,你什麽意思?我跟我老大說話,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外人插嘴了!?”
葉乾微微一笑,心平氣和地說:“本來我是外人,但是今天這件事兒我可不是外人,你勾結吳求财把我們靈玉軒的大朝奉羅伯的孫子陷在這兒,那就和我有關系了。說到這裏,王經理,我倒是想問你個問題。”
說完這話,葉乾沒有等王軍濤回答,直接發問:“王經理,你和吳求财的關系也太好了點兒吧?他找你來幫忙,你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了……行,你說是爲了馮老闆好,這點勉強圓得過去,但是這屋子裏的古玩,有一大半都是你帶着馮老闆去吳求财那裏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