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你一面之詞。”衛皇後率先出聲,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凡事都講究證據,你父親還是朝廷命官,哪怕尊貴如太後,也不能憑借你三言兩語就貿然幫你。”
這是大實話。
後宮不能插手前朝的事,這本來就已經是大周朝約定俗成的規矩。
太後如果要幫朱元,那就得征詢皇帝的意見。
而在這之前,當然得要有足夠的證據,否則貿然開口,最後又沒有這回事,那可事關盛貴妃的妹夫妹妹。
太後嗯了一聲。
蘇嬷嬷在心裏搖了搖頭,付氏的死她也有點印象,時間都過去八九年了吧?這麽長的時間了,還能有什麽證據留下來?
朱元憑借着一張嘴,怎能夠叫人信服?
衛皇後也歎了口氣有些憐憫的看着朱元:“你若是聰明的,這些話就當從來沒說過,太後娘娘喜歡你,看在你娘親的面上,以後你成了安樂公主的伴讀,你的日子自然會好過,也會有一個好前程。”
朱元卻搖頭,直直的目視前方不卑不亢的說:“我有證據。”
有證據?
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能弄到什麽證據?
朱正松若是真的要殺妻,定然該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平了,那時候朱元才五歲,她能知道什麽能記得什麽?
時隔這麽多年過去,能找到的證據隻怕也已經不算證據了。
太後按下心裏洶湧澎湃的心緒,臉上神情淡淡:“你有什麽證據?”
“害我母親的那個丫頭叫秋娘,現在在我的手裏。”朱元面不改色,神态冷靜得簡直有些過分:“她是伺候我母親的舊人,這麽多年一直都在盛家的别莊裏,前些天才被我找到。她已經招認了,手裏還有我父親收買并且殺害穩婆的證據。”
衛皇後神情莫測看着面前跪得筆直的姑娘,心裏說不清此刻是什麽想法鈥斺斁谷皇欽娴撓斜付來,一個十三歲的姑娘,做得到這個地步
真是天賦異禀啊。
太後哦了一聲,看着朱元的眼神深邃:“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證據?”
“還有。”朱元擡起眼睛看着太後:“如今号稱朱家大少爺、盛氏嫡子的朱景先,他是我母親的孩子,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因爲我已經發覺當年的隐秘,朱正松想要利用他的性命來要挾我,不許我進宮替您治病,爲的就是怕我會跟您告密,讓您替我主持公道!”
衛皇後再次震驚,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朱元驚疑不定。
朱元是在說書嗎?
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荒唐的事?
不是說付氏當初是一屍兩命嗎?原來還是生下了兒子?
朱正松也是,如果這件事是真的話,他到底是什麽心态,爲什麽會把這個孩子歸于盛氏的名下?
這件事應當沒有什麽錯了,朱元不是因爲朱正松的冷待才攀誣他,邏輯這麽缜密,涉及的人這麽多,當年的細節都能說的清楚,這件事應當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麽也就是說,朱正松爲了娶盛家的女兒,殺了自己的妻子。
這可真是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這些事?”太後沉沉看了她一眼:“現在那些人都在哪裏?”
朱元沒有躲避,看着太後忽然不知道爲什麽有些哽咽:“年前的時候,聽見老家的三嬸跟京城派去的人說話的時候聽出了些端倪後來我三嬸也親口承認過,他們扶靈回老家下葬,隻有我母親的屍體,并沒有我弟弟的”
太後看着她,半響才說:“起來罷。”又回頭指着蘇嬷嬷:“你去,問問聖上如今在何處,就說哀家有事要同他商量。”
“哀家給你一個機會,你可敢把這些話當着聖上的面再說一遍?”太後憐憫的看着面前的孩子:“哀家還要告訴你一件事。”
朱元點了點頭。
“以女告父,乃是大不孝,你走了這一步,往後的路,怕是不大好走。”太後垂下眼看着自己腕上的佛珠:“之前哀家想着,給你封個縣主,讓你當安樂的伴讀,這樣一來,你往後不說尊貴如公主,至少也不是能任人拿捏,能安穩富貴過一生了。可是一旦鬧出這件事,你要想清楚,這些都沒有了。”
皇帝不會喜歡這樣的人。
天底下也不會喜歡有女兒告自己的父親。
不管你多麽委屈,多麽冤屈,可你一旦表現的咄咄逼人,一旦真的扳倒長輩或是父親,那麽你在文官的眼裏,在那些守舊的男人眼裏,就不是省油的燈,就是鋒芒畢露的不讨喜的。
“身爲人女,若是不能替我枉死的母親讨回公道,生不如死。”朱元重新跪下來,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甘願一死!”
付氏那麽軟弱的人,竟然生出這樣甯折不彎的女兒,衛皇後百感交集,眼裏的嘲諷一點點散去。
太後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直到外面響起唱喏聲,才看了朱元一眼。
“起來罷,是福是禍,沒人能幫你。”太後說着,沖着進來的嘉平帝笑了笑,壓低了聲音說:“一切都看你的造化。”
朱元轉了個方向,仍舊趴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嘉平帝免了衛皇後等人的禮,走到太後跟前行了禮,一眼便望見仍舊跪在地上的朱元,有些疑惑的坐在上首問太後:“母後,這丫頭哪兒來的?”
“前些時候,小五不是說被個神醫救了命嗎?”太後打開茶盅,看着茶葉在滾水裏上下浮沉,語氣波瀾不驚:“就是這個丫頭,聽說她醫術好,哀家便讓人請了進來,看看能不能治哀家的老毛病。”
這件事嘉平帝早有耳聞,他還曾親自下旨給這個姑娘送過禮物,因此他便哦了一聲,有些緊張的問太後:“母後現在覺得如何?可有什麽效果沒有?”
這份對母親的關心不是假的,太後臉上神情有些欣慰,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還别說,倒的确是有些用處,哀家現在覺得身上好受多了,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暢快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