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隻剩下了她們兩個,朱元看了蘇付氏一眼,見她臉色青白交錯灰敗的可怕,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如果婚姻真的幸福,就不會這副模樣了。
她想了想,才想好了措辭,坐到蘇付氏身邊将頭靠在蘇付氏肩上,輕聲喊了一聲姨母。
蘇付氏肩膀微微震動,過了片刻,聲音簡直像是低入了塵埃裏,她聲若蚊蠅的垂下頭說:“元元,我沒有我沒有”
她的手心冰涼,朱元握住她的手,鄭重的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姨母,我相信你沒有做過。”
以蘇夫人的脾氣和蘇家的态度來看,上一世姨母如果真的殺了人的話,他們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她?
那時候付家還音訊全無,誰都不知道去了西北就失去聯系的付家到底怎麽樣,還存在不存在,蘇家可不像是會容情的人,加上蘇家那麽多人當官,沒有倚靠的蘇付氏想要在殺了他們蘇家的人之後還安然無恙,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沒有殺人,爲什麽還會被休棄呢?
還是過了幾年之後的事。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朱元不明白,見蘇付氏忍不住哭了,就很心痛的問她:“姨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爲什麽您會忽然想到要來看我?”
蘇付氏搖搖頭,失魂落魄的喝了一口朱元倒過來的茶,鎮定了心神,才苦笑了一聲。
她對朱元輕聲說:“他的事,我根本插不上手的。”
剛嫁的時候,她也非常開心,蘇萬堂儀表堂堂,身高七尺,實在是像極了戲文裏寫的那種翩翩佳公子。
可是成親第一天,蘇萬堂就沒有進她的房,隻是借着酒醉的借口,睡在了外頭明間裏。
蘇付氏已經記不清當時發生的事了,喜堂、嫁妝,她都沒有什麽印象,可是唯獨是這件事,她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的月光,她記到了現在。
她以爲以後就會好,可是第二天、第三天
接下來的六七年都是這樣,蘇萬堂用各種各樣的借口拒絕跟她同房。
内宅裏的事情傳不出去,可是卻瞞不過婆婆。
蘇家的老太太爲了這件事,冷嘲熱諷了許多次,前兩年還隻是言語譏諷,到後來,便開始急了,說她沒用,連丈夫都籠絡不住,問娶她到底是爲了什麽,說她是敗家精攪家精。
等到後來,蘇老太太逢人就說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她在蘇家簡直擡不起頭。
可是蘇萬堂對這些都視而不見,他永遠都雷打不動的歇在他那個通房丫頭房裏。
後來,蘇老太太将那個丫頭提拔成了姨娘,還正經擺了酒席。
再後來,她也已經慢慢絕望了。
原本以爲這一生也就是這麽過下去了,要守一輩子的活寡。
可是連這樣也不行。
蘇萬堂難得有一天來了她屋子裏,說是要在她這裏歇下,她底下的人都歡喜瘋了,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宴
可是蘇萬堂隻顧着喝酒,最後甚至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睡的不省人事。
她對着昏睡的蘇萬堂流了一晚上的淚,心裏已經完全絕望。
再後來,婆母就指着她,說她是害人精,竟然害的蘇萬堂去了半條命,指責她善妒,所以給蘇萬堂下毒。
蘇付氏茫然四顧,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這些都是丢人的事,我原本不想告訴你。我這一生已經毀了,我也沒什麽好再留戀的,父親和哥哥他們我這一生大約是再也沒機會見了,可是你,我是知道在青州的,我隻是想在死前,再來看看你”
“爲什麽要死?!”朱元覺得不可置信,聽得簡直想要發笑又想要罵人:“蘇萬堂既然不想娶你,爲什麽娶之前不拒絕?!他既然娶了你,爲什麽又做出這種做派來惡心人?這種人毀了别人的一生,他都還好好的活着不死,憑什麽姨母你要去死?!”
這種賤人都能活着,爲什麽反而受害的人反而要去死?
朱元出離憤怒了。
她終于知道姨母爲什麽上一世到最後已經萬念俱灰,她回去之後,肯定還遭遇了更加惡心可怕的事,以至于她一點兒期盼也沒有了,對蘇家徹底死心。
娶了女孩子回家,結果卻十幾年碰也不碰她,當她不存在。
蘇萬堂還是人嗎?
他但凡有一點良心,就該知道在這麽苛刻的世道,女人會遭遇多大的非議和折磨。
可是他卻仍舊這麽做了,而且毫不猶豫,最後還不止這樣,竟然還要讓妻子被冠上善妒下毒的罪名。
怎麽會有這樣賤的人?!
朱元想起了顧傳玠,想起了襄王,目光冰涼,神情冷漠。
這幫臭男人!
蘇付氏苦笑了一生:“可是又有什麽法子?我總不能去對人家說”
說蘇萬堂從來沒有進過她的房間,她自始至終都還是完璧吧?
朱元閉了閉眼睛,很用力才忍住了情緒,片刻之後終于恢複了淡漠的樣子,對蘇付氏說:“姨母,這件事交給我來辦。”
蘇付氏有些遲疑:“元元,你現在很多事都尚且要靠蘇家,還是不要因爲我得罪了他們”
怪不得蘇付氏要走,她是怕自己爲了她跟蘇家的人起沖突,從而跟蘇家決裂,讓朱家撿了便宜。
朱元心裏又酸又痛又難受,拉住蘇付氏聲音堅決:“不會的,姨母,我如果連你都保不住,我還有什麽用?!”
她以後還要對付龐然大物的盛家。
如果連自己的姨母她都保護不了,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遇見敵人就直接上前說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嗎?
她說過她隻做屠夫,隻做殺人的刀。
外頭響起了蘇夫人小心翼翼的聲音:“元元,老爺他,他回來了,他讓你去書房見他”
朱元挑了挑眉,用眼神安撫住蘇付氏,沉聲拒絕:“不,讓他來見我,蘇夫人,您可以直接告訴他,如果他想剛拿回來的一切又都消失的話,盡可以任性。”
任性?這個是個什麽形容?
到底是誰比較任性啊?蘇夫人氣的倒仰又無可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