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湟之地北,蠻王郝維營寨。
營帳之中,殺氣騰騰,正因爲帳中的那個男子,以及男子面前那個盒子之中所裝的東西。
妖帝的頭顱!
郝維盯着眼前大周的使者孟清,一雙眼眸之中光芒閃爍。
終究,他還是沒有斬殺周使,與大周一刀兩斷的魄力。
妖蠻兩族五十多萬大軍南下大周,攻幽奪冀,是何等意氣?
可轉眼間,竟成灰土。
狼台爲周軍所破,駐紮在深梧附近十數萬大軍自相殘殺,妖族之中的精銳更是死傷殆盡。而此後,蠻王郝虎于素陽爲周将楊安所斬,蠻王郝京于河城爲周将楊平所殺。
到了現在,也隻有郝維這近十萬大軍還存留着。
隻是,也隻是在傾覆之間。
“上國使臣何意?”
郝維盡量壓抑着自己的怒氣,不想讓孟清看出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便會斬殺面前的大周使者。
孟清一笑,對于郝維的心思心知肚明。
“逆賊烏昊已死,如今天下我軍已經再沒有敵手。大王乃是蠻族之英雄,又何必在淌妖族這渾水之上?”
“楊羨想要讓我投降?可他别忘了,如今幽冀兩州未複,蘇嬰還聚集着數萬大軍,而在大河以南,大梁的勢力還很強,吳軍至今還沒有攻下廬陽。”
“大王卻是會錯了意。當今大周隻有一個主人,那便是大周的天子夏宮涅。蠻王所降者乃是大周天子,而不是大周丞相。”
郝維眯上了眼睛,看向了孟清。他當然知道孟清話語之中那些微的差别,不禁有些好奇,孟清所代表的究竟是誰?
“大周的天子?”郝維冷冷一笑,說道,“怕隻在楊羨一念,這大周的天子便不存了吧!”
“大王說笑了,丞相乃是大周的忠臣。楚侯蔡通、吳主侯陶、燕侯景雲是,而大王,将來亦是!”
郝維一笑,說道:“既如此,我郝維願意投降大周天子,亦願派使臣入神都朝觐。”
“如此,便恭喜射日王了。”
孟清的身影緩緩退去,這帳中便響起了激烈的聲音。
“大王,這是何意?難道我們真的要投降大周麽?”
這帳中盡是不平之聲,郝維卻是無奈說道:“你以爲我想麽?妖帝陛下就死在楊羨手中,他的頭顱更是被傳遞到了各部各族,身軀被曝曬三日,如此大辱,我豈會忘?隻是,你們忘記了狼台麽?”
便在不久之前,六萬騎軍奇襲狼台,妖族十萬大軍覆滅,血池大巫皆被誅盡。這段慘痛的記憶如今還留在帳中諸位蠻族将領心中。
“狼台一戰,除了三萬幽甯鐵騎之外,楊羨隻出動了這三萬騎軍。可若是他願意,如今在鎬京城周圍兩萬五部騎軍随時可以北上。試想一下,八萬騎軍圍殺之下,我等可還有生路?”
帳中一語不發,在場的蠻将都知道郝話語之中的含義。
郝維這十萬大軍,若是此刻北上,那麽便會被這八萬騎軍尾随追殺,毫無還擊之力。
“大周内部絕不是鐵闆一塊,大周天子如今已有二十餘歲,早已經到了親政的年紀。可是如今大周上下,都由楊羨一人把持。試問,夏宮涅可否會甘心?如此,我等隻要獻上一個降臣的名頭,便可以換得我十萬大軍和數十萬子民安然北上的機會,何樂不爲?”
說到這裏,郝維目光之中帶上了一層寒意。
“若是大周天子真的要與楊羨決戰,那麽必定會利用諸多的勢力。吳、楚、梁氏降将,乃至于我等。聽聞魔帝曾經爲了大周天子,兵攻陽絕關,也未嘗不會因爲她而對付楊羨。那個孟清雖然沒有明說,可話中之意就是如此。陛下之仇,我等未嘗不能報。”
“我等明白了!”
“即日起,我部十萬大軍,數十萬子民,降周!”
任山郡。
紫電峰便在不遠處,高聳入雲。
蘇嬰雖在山巅,相較之下,卻是何等的渺小?
鍾步七化虹而去,早已經不在人世之間。蘇嬰多年的目标就這樣消失了,她的心卻是空蕩蕩的。
數十萬周軍進入幽冀兩州,雖然攻入深梧,斬殺了妖帝,可是妖族的叛軍還在各地流竄。而在大河以南,各地仍然有梁軍的勢力,短時内周軍無法平複。
便趁着這個機會,蘇嬰收攏了數萬妖、蠻兩族的殘軍,想要北上驚月關,重回塞外。
隻是到了這紫電峰前,蘇嬰的心終究不能平複。
“故人已去,九尾狐大人還有什麽放不下的麽?”
一語一話,很是淡然。蘇嬰回首,卻見李念初緩緩走過。
這山下有數萬大軍,不過對于李念初而言,卻不是什麽難以跨越的阻礙。
“你現在還有心情到我這裏來麽?”
蘇嬰一笑,說道。這老頭因爲與周軍的龃龉,此刻應該麻煩不斷。可是現在,居然還有空到這裏來。
“九尾狐大人真是說笑了。”
“老家夥,如今我等落到了這等地步,早已經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了。你來這裏,不怕擔上關系麽?”
“些許關系,若是能夠讓我大周得到一位忠臣,一支忠于君上的大軍,又何樂不爲?”
“君上?”蘇嬰終于清楚眼前這個老家夥是爲何而來了,“你要我降周?”
“不,我隻是來爲大人訴述一段往事。”
“什麽往事?”
“九尾狐大人既知摧心三指,又可知何謂摧心三指?”
“你什麽意思?”
“當年鍾步七提劍上青丘,斬滅狐族,立下大功,卻爲何諸位宗門的掌門要齊上紫電峰?上代彌羅宗宗主又爲何要施下這摧心三指?”
蘇嬰回過了頭,看向了李念初,卻聽得他說道:“九殺滅情陣不過是個幌子,鍾步七真正要殺的是一位妖族的絕代天才,也是占蔔之中妖族真正的王者。”
蘇嬰的心不斷地跳動着,她似乎有些明白,李念初話語之中的含義。
“鍾步七滅了狐族,破了九殺滅情陣,可獨獨放過了這個妖族未來的王者,放了她一條生路。所以,鍾步七才受了這摧心三指,道基有損,時時受此煎熬。”
說到這裏,李念初的話語仍舊很是平靜。
“甚至,不止一次。”
蘇嬰的待立在當場,李念初見此,微微一笑,留下了一句話。
“大周天子仁德,願将青丘之地封于妖帝陛下,願陛下三思。”
蘇嬰此刻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她跪伏在地上,心中一片激蕩。她的恨意,卻已經不知道該向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