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漸化,芽蘖新生。
春日景和,河湟之地上的風還是冰冷的。
楊羨駐軍河湟之地,十萬大軍雲集湟城,除此之外,還有大量歸附的妖族和蠻族。數年的發展,這座湟城雖處邊境,卻已有大城氣象。
這數年間,天下的形勢早已經大變。周軍北出,梁軍遷都,吳楚歸附,妖族南下,周軍便是以這小小的湟城爲中心,與另外兩股勢力在邊境争鬥。
便在不久之前,梁國那邊又有了新的變化。梁帝桓磬死了,而繼承大梁皇位的是他尚在襁褓中的嫡子桓湯。
“主公,蘇眉已經掌控住了局勢。”
深梧城的情報傳來,便在桓磬逝世不久之後,桓湯正式登基。
隻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幼子又怎麽可能掌控朝政,處理政事?
梁廷的軍政結構,這數年的時光早已經改變。當初桓武身死,以桓氏兩位上将軍坐鎮中樞,六位外姓的上将軍坐鎮邊境,再結以蘇、常、羊等外姓世家輔助,桓磬才能順利掌控朝政。
而現在,随着常虞投降大周,常氏一族在梁廷之中漸漸淪爲邊緣。随着周軍掌控雍州,這數年間,更有不少的常氏族人投奔大周。
羊氏一族,數年間在桓氏的打壓與排擠之下,大部分的勢力都集中到了鹿府一地。
随着桓磬的死亡,桓氏與蘇氏已經完全瓜分了梁廷内部,雙方有着各自的勢力範圍。
湟城頂端的宮殿之中,婁敬站在楊羨的身後,緩緩而道。
“桓湯登位,太後聽政,四位顧命大臣輔佐朝政,深梧城的情勢已經穩定了下來。”
“哪四位?”
“桓禮、桓仲、桓恭還有蘇氏耆老蘇聞!”
“哦?我那位叔祖父沒有成爲顧命大臣麽?”
楊羨一笑,桓氏忌憚羊氏一族,然而這四位顧命大臣中有兩位都對他有着很深的敵意,想必他現在的日子并不好過。
“随着趙烨辭官歸田,桓武時代的舊臣幾乎都已經離開了梁廷的中心。蘇聞雖然是四位顧命大臣之一,但一向低調,幾乎就是個擺設。每逢議事,大多不言,尾附桓氏。梁廷的大權,幾乎已經被桓氏那些耆老所掌控了。若不是有桓彪把着,怕是桓禮等人已經對羊檢動手了。不過即使這樣,桓氏還是小動作不斷。桓仲将不少的親信派往了鹿府與少晉,企圖加強對這兩個地方的控制,減弱羊氏一族的控制力。不過明面上,羊氏一族還是得到了不少的優待。”
楊羨看着面前的地圖,鹿府便處在三方勢力争鬥的中心點,而在其東北方向的盛幹湖,則是此刻妖族與梁軍相互争奪的戰略地域。
妖族南下的進攻路線有很多,向東可以到達豐原,南下借道燕國邊境,進攻落雁關。不過這條道路不好走,因爲會讓妖族的軍隊夾在梁軍與燕軍之間,一不小心就會被左右夾擊,所以這條路不是妖族首選。
河湟之地一戰,妖軍的慘敗更讓烏昊放棄了從這裏進攻的想法。
剩下的便是盛幹湖這條進軍路線。
便在不久之前,妖族大軍從狼台出,進取盛幹湖。若是得到了這塊地域,那麽妖族南下的道路已經打開,此後無論是攻取鹿府,南下并州,又或者是奪取驚月關,直入幽冀,都暢通無阻。
正因爲這塊地域的重要性,所以梁軍才會全力抵擋。此刻上将軍桓仲率領三萬北軍坐鎮薊城,而鄭大帶着十數萬大軍雲集在盛幹湖,與妖軍對壘。
盛幹湖對于梁軍和妖軍都很重要,這場戰争的走向将決定着雙方攻守之勢的變化。但盛幹湖對于周軍來說可謂沒有用處,因爲周軍不可能饒過鹿府,去占這塊地方,便是占得住,也守不了。
所以,對于這場戰争而言,周軍完全便是旁觀者。
“羊氏一族有何動靜?”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羊檢便加強了對于族中子弟的管理,我們接觸羊氏子弟的速度放慢了。而在這場戰争之中,羊檢也完全沒有動靜。”
周軍駐紮在河湟之地,北有蠻王郝維,東有鹿府羊檢,可謂被兩面包圍。這種情況下,無論周軍有什麽動靜,都無法瞞過這兩方。
而想要打破這種局勢,取得鹿府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不過周軍的阻力是多重的,因爲不想讓周軍奪取鹿府,是羊檢、桓氏乃至于烏昊都願意見到的。在這個方向上,他們的目标都是一緻的。
經過上一次的事件,桓氏内部兩位上将軍對于羊氏一族的态度已經達成了一緻。那便是用而不廢,默認了羊檢對于上犀騎和鹿府的控制,以此來抵禦周軍的攻勢。
不過具體執行起來,桓氏内部分歧還是很大的。甚至可以說,梁廷内部對于羊氏一族的态度是多向的。桓恭雖然能夠控制局勢,但卻無法阻止權力越來越膨脹的桓氏耆老們對于羊氏一族的敵意與惡意。
不然,桓氏也不會有那麽多的小動作,在不斷地挑動着羊檢的神經。
“此時梁軍與妖軍已經開戰,我等要不要趁此機會攻取鹿府?”
并州中北部隻有八萬梁軍,而且還分散在兩地。相比于周軍的兵力,要少得多。也因此,趁着此刻妖軍與梁軍打起來,襲取鹿府,乃是個好機會。
楊羨一笑,微微搖了搖頭。
“郝維并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我等攻取鹿府,他未必會坐視不管。而且,若是此刻攻取鹿府,縱然能夠拿下,那麽我等此前的布局便都會廢了。所以,再等等。”
“主公在等什麽?”
“等到梁廷人心盡失。”
聽着楊羨的話語,婁敬若有所思。楊羨的話音很輕很淡,然而話語之意給予婁敬的感覺卻像是徘徊在大山之中,周圍雲霧缭繞,若隐若現的山峰雄闊高遠,望不見盡頭。
“天下如局,一子換得千古業。婁爺,一切如舊,靜待時機。”
楊羨手中的羽扇輕揮,帶着一股風,微微吹拂起了一絲衣角。
“臣明白了!”
婁敬微微躬身,此刻對于楊羨而言,一城一地的得失已經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