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還是在忌憚我麽?”
當羊到将桓磬的回複帶給羊檢時,他早已經得到了梁廷下達的擴軍命令。
沒有得到擴軍至兩萬的命令,羊檢心中雖然複雜,但更多的是憂懼感。當然,這并不是來自梁廷内部,而是因爲楊羨。
湟城一戰,十萬周軍橫掃河湟之地,擊退了妖族的同時,也取得了大捷。
這樣的大捷在數十年來的亂世之中是少見的,可也同時改變了邊境的局勢。
從前妖軍大舉南下,乃是攻勢,咄咄逼人。可随着這場戰争的失敗,妖軍沒有撤退,可周軍已經取得了主動權。
這樣的情況下,除非妖帝下定決心再度增加河湟之地戰局的籌碼,加派兵力,又或者是梁軍打算西攻,否則不會改變。
這樣的局勢下,鹿府則将要面對更大的壓力。這便是羊檢想要擴軍的原因。
羊檢探得的情報,楊羨麾下的騎軍在這段時間大幅度增加。桓磬不通軍事,或者說,他從來沒有經曆過塞外的風霜,對于那裏的殘酷并不清晰。
騎軍在這片土地之上,往往是決定性的力量。而楊羨此刻若是願意,可以動用三萬以上的精騎,參與戰事。
這也是那蠻王郝維躲在大河以北,隻敢動些小動作的原因。他手下的狼騎隻有兩千餘,堪堪超過洛無咎手下的妖族降軍中的狼騎。
鹿府是個很美麗的地方,迥異于中原的美麗。在冰天雪地的塞外待了那麽多年,羊檢初時來到鹿府時,心中其實很慶幸。
林野之中,麋鹿在野間啃食青草,它們似乎都已經習慣了羊檢。即使這位看起來有些年老的周人乃是強大的存在,它們也不曾慌張。
隻是,随着羊到的出現,那些很是淡定的麋鹿卻是四散奔逃。
羊到注意到了這副情景,問道:“叔父,這些鹿怎麽不怕你呢?”
“你的修爲還沒有到啊!軍中一脈,并不是隻要修煉血殺之氣便可以了,不然也不會有蒼然之息了。”
羊到若有所悟,不過羊檢很快将羊到的注意力引到了别的方向。
“楊羨那邊的情勢如何?”
“最新的情報,楊羨已經将蔣舟、方沛、許濟之流從長策軍脫離出來,專門成立了鐵屠營和先登營這兩支部隊。”
“鐵屠營麽?當年的盧氏的鐵屠軍橫掃草原狼騎,看起來楊羨已經有着對付騎軍的準備了。”
“叔父的意思是楊羨此舉是爲了對付上犀騎?”
羊檢一笑,帶着幾分不屑。
“妖帝烏昊麾下的狼騎,大部分都集中在狼台。烏昊經曆了戰敗之後,根本沒有找回場子的意思。那麽擺在周軍面前最大的敵人,除了我們還能是誰?”
“可周軍并沒有進攻我們的意向啊?”
“也許楊羨的進攻早已經不聲不響的開始了。”
羊檢悠悠一歎,看向了南方的鹿府,心中有些不安。
“叔父的意思是?”
“羊氏一族年輕的一輩,根本沒有經曆過塞北那冰天雪地的生活,也無法體味到那裏的殘酷,無法體會到我們這些老家夥當時爲了一塊肉、一點糧食所遭遇到的艱難。也因此,他們的心中沒有對于那位大将軍的恨。那種深入骨髓的恨!”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羊檢咬得很重,本是平靜的目光之中湧現出了怒火。
“叔父,你的意思是楊羨在暗中策反我族中人?”
“我族中的年輕一輩,他們對于楊氏主家的感覺早已經淡漠,說不上仇恨,甚至還有不少仰慕楊羨的人。他們感受不到楊羨的惡意,卻對桓氏的排擠有着直觀的印象與不滿。這樣的情況下去,難保說他們不會被楊羨蠱惑。”
“我們該怎麽辦?”
羊到的眼眸之中滿是憂意,可羊檢卻是搖了搖頭。
“楊羨的手段要比咋們這位陛下高明了不知多少。我族最大的弱點也是他進攻我們最好的利器。重要的是,明知如此,我族内部的那些人非但不會憎惡他,反而會感激楊羨。而我們卻沒有一點辦法,因爲一旦事發,桓氏必然會以此作爲借口,攻讦我族。所以,若是事态不發展相當嚴重的地步,我們根本無法出手,反而會去掩蓋。而這些的掩蓋未必不會成爲楊羨用來攻擊我們的武器。”
羊檢的話讓羊到心中惴惴不安,他很清楚羊檢所說的那相當嚴重的地步究竟會是怎麽樣?
“叔父,若是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我羊氏一族該如何自處?”
羊到的話已經有些僭越,羊氏一族處在楊氏與桓氏之間,若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恐怕相當難以抉擇。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羊檢隻是淡淡說了這句話,卻讓羊到感覺到了一種狂風暴雨般的沖擊。
“侄兒明白了!”
湟城。
宮殿之中,色調幽暗。塞外的天氣較之中原寒冷了許多,進入寒冬的時日也早了許多。
冬雪落下城頭,整個湟原都是銀裝素裹的。田地的糧食早就收盡了倉庫之中,而河湟之地的馬場也建造了二十多座,在這冬日間收攏了戰馬。
騎軍不出,重甲的訓練也暫時減少。大周十萬多将士,此刻大多數都聚集在湟城之中的兵舍裏,烤火吃肉。
湟城足夠大,足以安置十萬軍士。
“主公!”
便在這此時,婁敬緩緩進入了這座殿宇之中,來到了楊羨身後。
“怎麽了?”
“我們事先接觸的羊氏族人有幾個已經被發現了。”
“哦?”楊羨一笑,手中羽扇輕揮,“我那位叔祖父是怎麽處置的?”
“将他們送到了諸簡軍中。”
“我這位叔祖父,這手還真是妙啊!”楊羨一笑,羊檢不可能處置他們,因爲這會使羊氏内部離心。可将這些人不聲不響送到了别處,美其名曰曆練,則能夠短時間消除很多的麻煩。
“主公,我們該怎麽辦,暴露出他們的身份麽?”
對付羊氏一族,某種程度上說,桓氏比他們更急切。
“不用。非但不用暴露他們投向我們的事實,反而要幫助羊檢隐藏他們的身份。另外,加大力度,與羊氏一族中人接觸。”
婁敬眼睛一亮,微微低下頭,臉上露出了笑容。
“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