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雲淡,冬日的午後透露着一股暖意。
水榭樓台,小爐煨酒。
孟清坐在常虞的面前,自從那夜常虞道破了他的身份,孟清已經很久沒有來主動找過他了。
孟清是常虞的兒子,不管他願不願意接受,然而事實已經擺在了那裏,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你究竟在想什麽?”
面前的常虞很是閑适,手中的杯子微微靠近暖爐,感受着這溫暖所帶來的舒适之感。孟清現在很猶豫,對于這份父子之情。然而現實層面上,卻有着突然來的事情讓他不得不先抛開這些。
“你指的是什麽?”
“方雨亭的人已經來找過我了,他們把你給桓磬提供的謀劃都告訴我了。”
很顯然,如今桓磬與方雨亭是有些着急了。二十多萬梁軍此時還在雍州之外,他們急需要盡快結束這一切。
可夏宮涅和益州的百官已經到達鎬京這麽久,眼看一切都将要進入井然有序之中,可常虞這邊卻遲遲沒有動靜。
這個計劃繞不開常虞,桓磬知道,方雨亭也知道,也因此,他們才會将冒險将這個秘密透露給孟清,便是爲了逼迫常虞就範。
“你怕了!”
常虞的臉上沒有一點擔憂之意,孟清看向了他,面色複雜。
“若是我當初沒有投降楊羨,那麽這個計劃說不定有可能成功。可現在,這卻成了一個把柄。若是讓楊羨知道了,我們怕是再沒有容身之地了。”
“你以爲楊羨不知道麽?”
常虞的面容終究沒有多少的變動,可終究透露了一絲的遺憾。
“雖然不想要承認,當初進攻涼州的計劃是我親自制定的,而我當時也是真的想要将涼州拿下,因此我沒有留手。然而事實所有人都看到了,楊羨讓我輸得很慘。從那時起我便知道了,楊羨不是一個在楊純護佑下還未長大的雛虎,而是一個我必須要全力應付的對手。這種感覺很有趣,便像是當初面對楊幼庵一般。”
常虞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着爐火之中正炙的火焰,眸中的目光灼灼。
“楊羨早就知道了方雨亭留在鎬京城中的人手,伺機待發。他不動手,隻是因爲想要看看這幕後有多少人在參與。此刻雍州雖定,卻仍然不安穩。桓氏經營了這雍州多少年,其中投降楊羨的勢力之中又有多少還是心念梁室的?若是眼看梁軍再次做大,他們之中又有多少會再做一次大梁忠臣?誰也不知道!所以不把這顆雷挑了,隻是因爲楊羨不想要看這顆雷這麽快便被挑了。”
“可這顆雷有人想挑,而很可能炸到我們!”
孟清面容嚴肅,本是跪坐着的身軀直了起來,語氣之中帶着幾許少有的認真。
“桓氏的那幫蠢貨,就是真的作死,又能炸到幾個人?放心吧!此刻對于楊羨而言,他所關心的遠遠不隻是這鎬京城中的幾隻耗子。”
常虞一言,孟清重新坐了下來。孟清之所以如此氣急,其中的原因,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看着孟清已經冷靜下來,常虞很是欣慰,說道:“桓氏這些年來,固然人才輩出。可老一輩中除了桓武之外,真正能看得過眼的也隻有桓易了。可惜啊!桓易因爲不贊成桓磬稱帝,被遠遠的擱置在了廬陽,成了桓氏之中唯一一個沒有被封侯的耆老。桓氏年輕一輩中,桓有濟與桓子善戰死,剩下的不過都是莽夫,不足爲慮。”
常虞點評着桓氏中的人物,在他的眼中,威名赫赫的桓氏不過爾爾。孟清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的常虞,并不是因爲他的話,而是因爲他說這話時的神态。
那樣不經意,隐隐有着幾分睥睨天下的霸氣。
這樣的神态,孟清在桓武的身上見到過,也因此很是熟悉。可是常虞,這麽多年了,孟清還是第一次看到。
按捺下心中的那種奇怪的感覺,孟清随問道:“那這顆雷,該怎麽處理?”
常虞一笑,說道:“這顆雷遲早會炸,可是會炸到誰,便不是這顆雷的主人能夠決定的了。”
孟清察覺到了常虞話語中的一絲深意,随問道。
“那你想要用這顆雷炸誰?”
“那宗石以爲楊羨想要用這顆雷炸誰?”
常虞反問了一聲,笑道。
孟清若有所悟,随站了起來,恭敬地一拜,随後便走出了常虞府中後院的水榭之中。
孟清走後不久,常虞的管家慶叔便走了過來。
“主公,少主看起來已經明白了。”
“這小子還且嫩着的呢!盡管他與楊羨相差不大,可也不得不承認,他還不及楊羨。”
“隻是,楊羨會順杆往上爬麽?”
“楊羨手中的牌,我知道七成。我手中的牌,楊羨也知道七成。如今梁軍在外,楊羨想要順利吃下到手的肥肉,最好的辦法便是與我們合作。讓夏氏頂在前面趟雷,楊羨樂見其成。”
“夏宮涅尚在,夏氏便是出局了,也是亡而不僵,遲早還會借屍還魂。過早的得罪他們,怕是對于将來不利。在下是怕楊羨會用這次機會,一次性清理掉夏氏和我們。畢竟,楊羨年少,正當意氣之時。”
常虞搖了搖頭,臉上帶着一絲的笑意。
“桓磬便算是再敗家,可桓武給他留下的家業實在太大了。他便是再怎麽無能,可手中還有着六州之地,數十萬大軍。楊羨不會對這一切視而不見,也不會這麽早便卸磨殺驢。”
慶叔給常虞倒了一杯酒,常虞拿起來,杯子剛碰到嘴唇,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
“那小子怎麽樣了?”
“作爲一個傀儡,他實在不合格。不過我在他身上布下了禁制,如今他生死受制于人,暫時不敢有多餘的動作。”
“這小子的能力很不錯,若是使用得法,會有極大的用處。不過畢竟是異族,桀骜不馴乃是常事,還要慶叔你多費心了。”
“在下明白!”
常虞喝了一口酒,臉上又多了一絲的猶疑。
“許鶴那邊怎麽樣了?”
“他身邊都是青衣,我們的人根本無法接觸。看來短時間内,我們是沒有機會知道他落在楊羨手中的那個把柄了。”
“這個把柄看來很大啊!”
常虞一笑,卻是更有些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