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風吹過,常虞站在鎬京的城牆之上,鳥瞰遠方。
隆冬将臨,遠方阡陌,旅人往來不息。雍州的秩序在楊羨的整頓之下很快便穩定了下來,起碼外表上是這樣。
桓磬的大軍依然陳兵在外,隻是這鎬京上下卻完全感受不到戰争所帶來的陰霾。
楊羨真是厲害啊!
常虞心中一笑,對于這位故人之孫,心中有着很強的戒心,乃至于懼意。常虞率領衆人投降的時候,手中還有着數萬大軍的軍權,可到現在,除了一個太傅的職位,明面之上已經調不動一個兵卒。
看見楊羨,就像是看見昔年的楊慈一樣,面目可憎。
常虞猶記得當年明帝駕崩,啓帝繼位,将遠在河湟之地的楊慈召回神都,準備重用。
那時楊慈在河湟之地爲大周戍邊已經有十年,手下數萬人馬。雖然明帝很不喜歡這個曾經當庭罵得他氣極的家夥,但不得不說楊慈在這十年之間做得很是漂亮,該給的賞賜明帝還是給了,賜了楊慈一個讨虜将軍。
夏氏以及一幹外戚本以爲,相隔十年,啓帝與楊慈之間幼年的情誼已經淡漠。然而事實上證明他們錯了。
便是時隔十年,啓帝對于這位舊時的伴讀依舊有着深厚的情誼。事實上,啓帝雖然可以說是一個昏君,但是他卻是一個不錯的朋友。
對于蘇哲、孟拱、呂續乃至于他常虞,這些幼年時的伴讀,長大後的臣子,他都很優待。
當夏氏與一衆外戚察覺出了楊慈的價值之後,便竭盡全力去拉攏,想要讓其成爲他們手下的棋子。
讨虜将軍隻是一個雜号将軍,在河湟之地那種地方或許是個土皇帝。可是在紫绶滿地走,青绶不如狗的神都,實在是一個微不起眼的存在。
隻是,楊慈讓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夏氏、外戚和公卿很快發現,楊慈非但不能成爲他們手中用來對付政敵的棋子,反而有着反客爲主的危機。
事實上,楊慈隻用了很短時間,便在神都站穩了腳跟,獲取啓帝信任的同時,更是将他在河湟之地三營近萬人的人馬調到了神都。
可此時的楊慈的權勢還沒有到達頂峰,直到承天道作亂,十萬禦林軍全軍覆沒,百萬承天道徒逼近神都,整個大周都籠罩在了滅國的危險之中。
常虞一向不喜歡楊慈,可也不得不承認,在袁誠的攻勢之下,楊慈那時臨危請命的舉動,與自殺無疑。
可當楊慈率領三營兵士進駐成臯,與袁誠相對,結果卻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萬餘人馬,緊守成臯,百萬承天道徒竟不能入,生生打消了袁誠攻入神都,速亡大周的野心,也将周軍與承天道的戰争拉長成了拉鋸戰。
自那之後,楊慈的威望便水漲船高,手握天下兵馬,權傾天下,甚至若是他願意,離那天下至尊之位也隻在一念之間。
世人都說楊慈是忠臣,常虞嗤之以鼻。他不喜歡楊慈,從來都不喜歡。然而對啓帝,常虞卻是有着感情的。
盡誅周室!
常虞的心中思索着這個計策,這雖然是由他提出來的。可現在的情勢卻與他提出這個計策時大相徑庭。
常虞設想之中,周軍在攻下倉丘之後,兵力損失慘重。再行詐降之策,那麽有着幾分把握。可是現在,成功的希望很是渺茫。
“太傅!”
一臉大胡子的将領走上了城牆,拱手而道。正是如今五部騎軍的首領淩川。他走近城牆,緩緩一禮。
“淩将軍,有勞了。”
自從淩川率領騎軍奪取商關,鷹揚軍從南陽移駐之後,淩川和六千騎軍便回到了鎬京,奉楊羨之命,接管了鎬京外圍的城牆。
五部騎軍在商關那種地方,其實發揮不了多少的效用。相反,在鎬京這種城池廣大,四野都是平原的地方,相反能夠發揮極大的作用。
淩川點了點頭,帶着兵士正要錯身而過,卻聽得一陣喧擾之聲。
常虞本站在城洞之上,底下是人海川流,這喧擾之聲,此時正是從城門口傳來。
怎麽回事?
别說是淩川,便算是老成持重的常虞,心中也是詫異。
周軍奪下了鎬京之後,完全以軍令治下,法典極嚴,是誰敢在這個時候在城門口喧嘩?
淩川立刻走下城牆打算處理,常虞也跟着下去看熱鬧去了。
卻見城門口,一衆周軍軍士圍住了一個髒兮兮的丫頭,正在對峙着。這丫頭極其嚣張,态度尤爲惡劣。
“怎麽回事?”
淩川走過來問了一句,正守門口的兵士是從涼州來的,年輕很輕,個子很是粗狂,可是現在看起來卻很委屈。
“将軍,這個丫頭既沒有戶牌,弟兄們詢問了兩句,她什麽也不說就想要往裏面闖。”
這幫涼州兵士生性彪悍,又是客軍在此,可是在這說話的這位似乎吃了虧,臉上有點紅,好像是個掌印。
“廢物!”
淩川輕啐了一聲,那挨了巴掌的兵士悻悻退了下去。
淩川看向了眼前的小姑娘,衣服髒兮兮,臉孔黑乎乎,兩手插着腰,卻是傲氣十足。淩川看着這小丫頭周身的靈炁,渾然一體,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當下心中便存了幾分敬意。
“姑娘是誰?爲何擅闖城門?”
“什麽叫擅闖?我可是正當光明要走進去的?”
這小丫頭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讓淩川有些不好接。
“丞相已經下達了命令,無戶牌而想要進入鎬京者,必須向府衙報備,否則以奸細論處。你可知道?”
“相父總是定些這種規矩,好麻煩!”
“相...相父!”
眼前這個小姑娘說了一個名字,卻讓在場的一衆軍士都是詫異極了。衆所周知,當今周帝夏宮涅正在三萬禁軍護送之下,剛剛出了益州,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可誰又敢冒這麽大的危險,冒充周帝?更何況,楊羨以及一衆從益州來的臣子正在城中,若是謊言,頃刻便能揭穿。
最先冷靜下來的卻是常虞,他向着小姑娘一禮。
“如此,可否請尊駕雖老夫一行,前往丞相府?”
小姑娘看了一眼常虞,眉頭一皺,小臉上有些不情願。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