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上懸,枝桠輕搖。
一陣風吹來,寒意又深了一分。大都督府中,常虞坐在書房中,忽爲所擾,看向了窗外。
“今年是個豐年啊!”
明明是一個值得喜慶的事情,不過常虞說來,卻是有些莫名的意味。
“主公,你.......”
“啊!劉守傑的人頭給蔡通送過去了麽?”
劉守傑是宛城城守,也是蔡通埋在南陽的一顆釘子。周軍攻進了雍州,秦風的一萬騎将徐金的十萬大軍搞得守衛不能相顧,最緩慢的時候,一日隻能行進三十裏。
長策軍、折沖軍、黑虓軍三軍齊發,隻用了兩日,便攻破了孟清在倉丘城外所有的防線,破大小營寨二十六座,會于倉丘城下。
外圍防線中的十萬梁軍,大部分則退入了倉丘城中。周軍拔除了外圍所有的梁軍防線,如今擋在楊羨前面的隻有一座孤城。
人心浮動,不光是雍州,便是天下亦然。劉守傑投效了蔡通,作爲楚軍将來北上的援應。在這個時候,常虞必須要做些什麽,穩住雍州的局勢,同時震懾住蔡通。
“蔡通已經收到了。”
“這老狐狸,應該能安分些日子了。”
對于這位鎮守楚地十數年,威震一方的諸侯,常虞說不上有多少的恭敬,語氣便像是應付有些煩人的寵物一般。
常虞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失去了劉守傑這個援應,蔡通便不敢輕易北上了。
蔡通固然安穩了,可是雍州之患并沒有解決。孟清并沒有完成應有的任務,盡量地拖住周軍,而今歲又是個豐年,那便意味着梁周之間的這場戰事可以拖得很久。
涼州中部三郡産量之地,益州千裏原野,如今都在楊羨手中。據探報,弦城附近的糧田都已經熟了,成船的糧食滿載被運往前線。
蜀軍開辟了兩條糧道,益州與涼州的糧食都可以送往倉丘,大大支撐了周軍進攻的時間。如今想要硬耗,對于梁軍而言,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而對于雍州大都督,掌管着這座鎬京的常虞而言,這卻不一定是件壞事。
對于梁軍,對于桓磬不利的事情,卻未必對常虞不利。
“可惜啊!桓磬要比我想象得要謹慎多啊!”
對于常虞而言,若是能夠引得神都之中作爲桓氏支柱十萬北軍盡出,與周軍拼個兩敗俱傷,對他而言是最好的結果。
可惜的是,桓磬沒有桓武在軍事上的能力,也沒有他的膽魄。桓磬不信任任何人,甚至是桓仲與桓恭兩位桓氏的上将軍,他始終将這桓氏支柱的十萬大軍抓在手裏。
桓磬的謹慎固然造成了軍事上的失誤,被周軍乘虛而入,但也牢牢握住了權柄。
“主公,最新的消息,鷹揚軍已經到達了商關。”
雍州有近三十萬大軍,南陽也有十萬軍,可是如今被一切兩半,互相不能援應。
楊羨這一手,并沒有超乎常虞的預料。他想到楊羨可能派軍前往攻取商關,但沒有想到的是,楊羨會在攻取商關之後,再令鷹揚軍北上。
有鷹揚軍駐守商關,楊羨可以動用的力量便又多了幾分。
這場戰争,周軍占盡優勢,不光是在步軍戰力之上,更在于這支一萬六千騎的西涼鐵騎。
有了這支力量,周軍可以在關中千裏平原之上任意往來,毫無顧忌地将一個整體的梁軍割裂。
關中的地勢很适合騎軍鋪展,而梁軍在這方面并沒有優勢,而是處于絕對的下風。
西涼鐵騎可以在一日之内縱橫南北,破壞梁軍的後勤基地,糧草營寨。事實上,在秦風的統帥下,西涼鐵騎正帶給梁軍沉重的壓力。徐金的十萬軍,不堪其擾,至今還沒有到達倉丘。
“大都督,前線來報。”
屋外響起了噪擾的聲音,常虞對着書桌之前的人點了點頭,對方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屋中。
很快,那聲音的主人便跑了進來,乃是常虞這位大都督手下的将領。
“發生了什麽事情?”
“剛剛得到消息,蜀軍分出了三萬兵力,脫離了倉丘的包圍圈,向着東面而去。”
但凡知道這個消息的将領,都很明白楊羨想要做什麽?
倉丘守軍的戰力遠遠不如徐金麾下的十萬軍,可相比攻下城堅牆的倉丘,楊羨還是先選擇打掉徐金的援軍。
“徐金将軍知道了麽?”
“訊鷹的消息應該先到達徐金将軍的手中,他此時應該有了準備。”
常虞摸了摸胡子,微微一歎。
“便是他有了準備,可要應付這三萬蜀軍和一萬西涼鐵騎,可還是很吃力啊!”常虞站了起來,說道:“告知楚廉上将軍,讓他率領精銳進攻商關,便是不能攻下,也要将鷹揚軍牽制在商關。另外,送書陛下,将雍州的情勢上報。”
“末将遵命!”
隻是,這番命令還沒有下了多久,屋外又響起了一陣嘈雜之音。
“怎麽回事?”
常虞治軍還是有些本事的,可今天這些将領的表現實在遠遠低于他的期許。
這一次與剛才不同,走進來的将領如喪考妣,來到常虞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大都督,倉丘城丢了!”
“你說什麽?”
常虞急聲喝問,滿臉都是怒氣。
“中地郡守孟清投向了蜀軍,裏應外合之下,倉丘在一個時辰前失守了。”
“不可能。便是孟清反了,倉丘城中還有三萬南軍,他們斷然不會跟着孟清一起造反。”
“蜀軍連攻倉丘數日,上下疲憊。孟清用計,将南軍之中将領都誘擒住,然後打開了城門,引蜀軍入城。”
常虞一屁股坐了下來,便在這将領眼前,摘下了自己的頭上的冠冕。
“我明白了,即日起我會卸下大都督的職務,等待陛下的處置。這雍州的事務暫時交給副都督。”
“大都督!”
那将領想要說什麽,可是等待他的隻有常虞毫無表情的面容,他歎了一口氣,最終退了下去。
這書房之中再度變得空寂,不知多久,常虞的臉上多了一絲的笑容。
“不愧是我常虞的兒子,動手幹淨利落,你可真是将這倉丘城,在楊羨那裏賣了一個好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