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梁侯府。
列列靈位,香火袅袅。
桓武站在這梁侯府中的慰靈堂中,身後則是桓氏的耆老與他的幾個兒子。
桓氏子弟濟濟一堂,桓武卻倍感孤獨。今日這慰靈堂中又添三塊靈牌,皆喪楊氏之手。
桓彪、桓玢、桓有濟!
他們都是桓武的至親,也是桓氏一族的菁才。更重要的是,以前有桓玢在,名分早定,桓武的幾個兒子便是暗中不滿,也不敢有多餘的動作。
可是現在,桓武失去了這個從小培養的繼承人,他的兒子們都在蠢蠢欲動。無論是桓磬還是桓珝,這短短的數月之内都不再是以往溫順的模樣,一夜之間仿佛長大了一般。
他們開始拉攏朝臣,開始排斥異己,開始培養親信,開始明争暗鬥。
桓武爲了對付吳、楚,這幾個月來一直對這些冷眼旁觀,眼看着神都變得混亂。而随着吳、楚兩國敗退,桓武重掌軍政,這場嗣位之争,由明争變成了暗鬥。
此刻中原周圍,桓武掌控的地域漸趨于平定。莫都已亡,吳主新喪,楚侯掉了半條命,妖域的那個新繼位的妖帝初露鋒芒,可是還未成氣候。
桓氏一族的心腹大患,梁國的生死之敵在蜀國,這一點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可是經曆了上次伐蜀的失敗,對于蜀國,桓武已經沒有了進攻的力量。
或許生聚十年,才會再有滅蜀之力。可是桓武也清楚,他已經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了。
祭祀完畢,桓武緩緩轉過了身。從蜀國回來,短短的數月之内,他外表變化了許多。
本是全黑的頭發摻雜了銀絲,比直的身體也佝偻了許多,猶如老農一般的臉上溝壑縱橫,而唯有那一雙眸子,依舊火熱,散發着光芒。
桓武變得蒼老,可是卻沒有因此而變得懦弱。相反,這個時候的他比以往更具力量,也更可怕。
因爲桓武已經明白了一件事情,短時間内他已經無法統一天下。
無論是桓磬還是桓珝,都發現了桓武的不一樣。他的目光漸漸變冷,尤其是看向他們的時候,仿佛在看着陌生人一般。
不!便是對着陌生人,也不可能是如此的目光,便像是仇人一般。
可他們都是桓武的兒子啊!
這一刻,無論是桓磬還是桓珝,心中都莫名一寒。
“桓易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是!”
衆人告退,慰靈堂的大門緩緩關閉,屋中的光線變得昏暗。
“主公!”
桓易拱手,等待着桓武的話語。
“你知道外面的傳言吧!”
“自主公病後,外面的傳言有很多,不知道主公說的是哪一個?”
“你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我想要問什麽。”桓武向前走了兩步,将桓易的手拖了起來,“外面都在謠傳,自周南一敗,我便打算廢掉天子,篡位自立。”
桓易的确知道桓武想要問什麽,也知道他留自己下來的目的。可是桓易還是沒有想到,最終他還是要直面這個問題。
随着梁軍大敗,精銳戰力嚴重喪失,桓氏對于這中原七州的掌控力正在下降到一個最低的程度。
也正因爲此,桓氏沒有了以往的從容。而首當其沖的,便是桓氏與這天下名義上的主人周天子的矛盾,孕育成了暗湧,在某一天會以最爲激烈的方式爆發出來。
而桓易,一向是桓氏一族與夏氏之間的調和者。
“主公可聽說,因爲蜀王的失蹤,蜀國此刻正發生動亂。夏氏是一杆大旗,無論是對于主公還是楊羨,都是一樣。”
桓武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笑意。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有些時候,并不是我不做,别人就願意相信的。”
“主公.......”
“你聽說吳國的事情了麽?”
桓武突然将話題轉到了千裏之外的吳國,讓桓易有些愣。
“主公是說侯陶将吳國的十五艘戰艦都交給蜀國的事情?”
桓武一笑,有些憤悶。
“我一番布局,耗費良多,才解決了吳楚兩賊,讓他們安穩。可到最後,得便宜的卻是楊羨小兒。”
“楊羨因小惠而失大利,主公不必憂慮。”
桓易的意思桓武明白。吳楚剛剛大敗,正是薄弱的時候。梁軍沒有能力攻破吳楚兩國的水上防線,而這一切對于楊羨卻完全不是問題。
楊羨若是肯狠下心,借着蜀王失蹤這個借口,暗中動手腳,自立稱雄。而後率軍東向,攻滅吳楚,與大梁二分天下。在桓易看來,這完全不是不可能的。
“便在我設計引誘蔡通和侯深的時候,也曾經想過這個可能。可事實上,楊羨要比我想象得狡猾得多,胃口也大得多。”
“主公的意思是?”
“楊羨若是吞下吳楚,必然自損,便是短時間内能夠平定吳楚,安撫地方,抵禦住我們的壓力。最理想的情況下,也隻能夠與我們二分天下。之後,便是雙方拉鋸攻伐。可他現在沒有這麽做,顯然不滿足于此,想要滅掉我梁國。”
“主公的意思是楊羨瞄準的是雍州?”
“雍州一失,神都必危,我大梁有亡國之患。相比與我們二分天下,楊羨更願意選擇的是吞掉我們。”
桓武悠悠的話語回蕩在這空蕩的靈堂之中,讓桓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楊羨真的會如此做麽?”
桓易有些不明白,以梁軍之力,過千裏蜀道伐蜀,也是遭遇慘敗。楊羨要北伐中原,遭遇的困難和梁軍一樣,而蜀國的國力卻遠遠比梁國要弱小。
便是他蜀國的軍隊能夠戰無不勝,可若是沒有後勤供給,怎麽可能持久作戰,達成戰略目标。
“他楊氏最不缺的便是這種瘋子。”桓武冷冷一笑,笑容之中帶着不忿與怒意,“雍州邊緣三個妖方被剿滅,楊羨是已經将雍州當做他的囊中之物了。雍州遲早會大亂,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請主公吩咐。”
“吳國那幾個幼崽并非池中之物,難得是還異常團結。吳軍每次依淮水北上,進逼徐州,我等都措手不及。因此,我要在廬陽郡建一座城,用來鉗制吳軍。此事事關重大,我希望你與鄭大一起去。”
“臣明白了!”
桓易面色如常,心中卻是一涼。桓武将他支走,怕不知是爲了建城。
難道與外界傳言一樣,桓武真的要篡位自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