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軍營地已成灰燼,不少蜀軍的軍士在打掃着戰場。
楊羨握着白羽扇,在這座戰場上巡視着,身後帶着婁敬和幾名随行的兵士。廖成迎面走來,拱手而道。
“少主,鄭大帶着殘兵向着散水關退去。此刻靳信和秦風、楊富三人正在率軍追殺。”
蜀軍的兵士數量要少于梁軍,對之形成不了絕對的優勢,雖然将之擊敗,卻無法将之盡數殲滅。
“鄭大帶着多少人遠去了?”
“粗略估算,應該有五萬餘。”
楊羨一笑,微微一歎。
“鄭大不愧是梁軍上将,見敗象已露,早做決斷,棄了這大營,意圖保存兵力。”
“少主,此地離散水關足有數百裏,梁軍撤退倉促,怕是沒有帶多少軍糧。此刻三位将軍率軍追擊,一定會有不少的繳獲。”
楊羨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行進。這營地廢墟之中,除了戰死的雙方将士,還有着不少的傷員和俘虜。
梁軍的兵士蹲在地上,神情萎靡,隻是看見楊羨的時候,臉上還有着一絲的傲氣。
“我們抓獲的梁軍俘虜有三、四千人。其中郎将兩人,校尉十五人。而其中最大的一條魚則是梁軍大将,狄生。”
地上早已經沒有了路,楊羨在枯黑的焦木廢墟之中穿行着,表情有些驚訝,卻聽得廖成解釋着。
“鄭大發信号撤退的時候,狄生斷後,抵住了秦風将軍的追擊,可是終究是寡不敵衆,被我軍擒拿住了。”
“聽聞這個狄生年紀輕輕,卻是卓具将略,爲桓武所重。今日看來,到是有幾分肝膽。”
婁敬跟随在楊羨的身後,贊歎道。
衆人向前走了一段距離,卻見那狄生坐在地上,大腿被長槊刺了一個大洞,形容凄慘。周圍的蜀軍的兵士在看管着,可他們對于狄生,除了戒備便沒有别的了。
楊羨走了過去,随手取出了一瓶丹藥,抛給了狄生。
“一半内服,一半外敷。你的腿要是再不治,怕是廢了。”
狄生看了一眼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雖然他是第一次見到楊羨,可也猜得出他的身份。
對于敵人的施舍,狄生并沒有抗拒,他也不懷疑楊羨會在這藥中動手腳,當即打開了藥瓶,将裏面黑乎乎的藥塗在了腿上。
狄生對着一旁的蜀軍軍士說道:“能給我些接骨用的棉帶和木闆麽?”
狄生的态度,很是平靜,沒有一絲的不安與被敗俘虜之後的羞辱感。
楊羨看着眼前的狄生,揮了揮扇子,示意一旁的軍士去拿。
“你應該知道,與一般的士卒不同,你身爲梁軍大将,被俘虜之後,要麽降,要麽死,不會有别的選擇了。”
狄生的目光十分堅定,烏黑的眼眸光芒閃爍。
“我不想死,可現在也不想降。”
楊羨一路走來,聽到太多梁軍将官的求饒聲與辱罵聲。前者求生,而後者求死。而狄生卻是不一樣,他話語很輕,卻像是理所當然一般。
“你不想死,是因爲身負大才,不甘心就此埋沒。你不想投降,是因爲你看不出此戰我與桓武究竟誰會勝,所以不想要押錯籌碼?”
“丞相說得不錯。”
婁敬被狄生的态度逗樂了。
“老夫聽聞,他獨自斷後之時,秦風與楊富聯手,也拿之不下。看這小子油滑的樣子,倒是絲毫不見那爲戰友謀得生路的勇悍。”
“我之所以爲其斷後,那是因爲我承過桓子陸的恩情,這番便算還了回去。”
楊羨揮了揮羽扇,說道:“那麽你又爲什麽要借機殺死一名桓氏将領?”
那桓氏将領此時便躺在屍堆之中,因爲身上的甲飾,被單獨清理出來。這筆賬算在了蜀軍的頭上,可其實是狄生趁亂動得手。
狄生看向了楊羨,沒有隐瞞,拱手而道:“梁侯于我有提拔之恩,不過這些年來,我随他東征西讨,該還的也都還了。我也清楚,在梁侯麾下,我不可能更進一步。因爲桓氏諸人不會讓年輕一輩的将領之中,有外姓人超過桓氏子弟。那名桓氏子弟,曾經多次辱我,故而殺之。”
這是一個睚眦必報卻又恩怨分明的人。
“丞相乃是我平生所見,唯一一個能夠與梁侯完全抗衡的諸侯。若是此戰丞相能赢,可否讓我效命麾下?”
楊羨大笑,說道:“你倒是實誠,不過并不讓人讨厭。如此,你便在這寶成關中,坐觀成敗吧!”
“多謝丞相!”
米倉道中。
“此地離散水關還有一百五十餘裏。”
榮燦抹了抹額間的汗,剛剛通過了一條窄窄的棧道的他們,此時正在一片空地上休息。
缺糧少藥,後有追兵,他們還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
桓子陸便在一旁,此刻圍攏在他們身邊的還有不少桓氏子弟。蜀軍攻進大營之時,他們便跟随着桓子陸,一起撤了出來。
“也不知道鄭大将軍如今怎麽樣了,聽聞他爲了掩護兵士撤退,受了不輕的傷。”桓子陸說到這裏,不覺得用手捶打着身前的石壁,“狄生将軍也爲了救我,獨自攔截蜀軍,此刻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狄生那個怪人,除了桓有濟那種大大咧咧的家夥,誰能夠跟他處得來?不過這次我倒是沒有想到,他會獨自留下,攔截秦風的西涼骠騎,掩護我們撤退。”
“狄生一向貪功,估計是打算着,主公打下益州之後,好多給他些封賞。”
桓子陸身旁的桓氏将校,說起狄生來,語氣之中沒有絲毫的感激,反而有着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這樣的态度不僅讓周圍的兵士不忿,更是讓榮燦皺眉。畢竟,因爲狄生的原因,他們才能順利撤退,沒有被蜀軍圍殺。
“閉嘴!”
桓子陸大吼了一生。在他怒目注視之下,一幹桓氏将校閉上了嘴巴。桓子陸沒有理會那些桓氏将校,反而将目光放在了榮燦身上。
“榮燦将軍,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這一段山路險要,秦風與楊富不可能追上來,靳信的黑虓軍也早已經退去。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通知散水關的守将,讓他加緊運送糧草、藥物和軍資。我們好建立臨時的營地,收攏敗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