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苦寒,即使春季到來,綿綿的雪從天際落下,沒有停歇。
燕國國都,平城。
景雲雖名燕侯,可是燕地的膏腴之地卻并不在他的手上。三年前,梁軍進攻幽州,将最爲繁華的六郡,從景雲的手中奪走。
因爲楊羨的原因,桓武并沒有與景雲決戰,反手賜給了他一個燕侯,允許他建國。景雲保住了手中最大的一張牌,幽甯鐵騎。可是,代價卻不小。
幽暗的屋堂之中,景雲獨坐。旁邊的火盆之中,燃燒着赤紅的炭火。
“侯爺!”
屋外風雪很大,走進了一個身材高壯的男子。他拍了拍身上的積雪,便走到了景雲的面前,拱手行了一禮。
“楊富,你來了!”
楊富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的景雲。以往的景雲或豪爽,或開朗,或小心謹慎,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面色陰沉
“不知侯爺找我什麽事情?”
自三年前楊羨派楊富給景雲送信之後,他便一直留在景雲軍中,跟随他學習幽甯鐵騎的戰法。此時的楊富與三年前相比,變得更加高壯,修爲也更加精深。
不誇張的說,楊富這三年來,一直在跟随着這世上最爲厲害的軍中大家學習。當今世上,能夠與景雲比肩的軍中一脈的将領,不過寥寥幾人。
“楊富,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你願意加入我燕軍麽?”
楊富雖然在景雲麾下學習,可卻是楊羨的臣子。楊富沒有想到景雲會這麽問,稍微錯愣,便緩過了神來。
“一臣不事二主!”
景雲聽完之後,臉色有些晦暗,自嘲般笑了笑。
“也是!如今的蜀相楊羨手掌蜀國大政,更在南陽一戰,在天下英雄的面前,狠狠地打了桓武一個重重的巴掌,還讓他還不了手。楊子瞻少年英雄,在他的手下,的确比我這裏更快活。”
“侯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景雲臉上閃着溫和的笑意,點了點頭。
“我明白,今日找你來,是爲了跟你說一件事情。桓武打算與我聯姻,而我答應了。”
“什麽!”
楊富面色不變,心中卻是驚駭莫名。他剛想要開口,卻被景雲阻止了話頭。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麽,但是我意已決,瓶兒将嫁于桓武長子桓玢爲妻,以結燕梁之好。”
楊富與景瓶兒有些交情,也知道這位燕國第一美女的性子。
“翁主願意麽?”
景雲擡頭,看着楊富,苦笑了一聲。
“瓶兒聰慧,若是男子,可繼承我燕國侯位。可她隻是女子,便注定了是要嫁人的。”
當今之世,雖然有諸侯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選擇嫡女繼位的例子。但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景雲諸子具在,景瓶兒是斷然沒有繼承燕侯侯位的可能的。
“我明白了!”
楊富面色徹底沉了下來,對着景雲拱手一禮。
“侯爺找我來,是想要殺我的麽?”
景雲一笑,說道:“你太小看我了。我景雲便是再落魄,也沒有到需要用你的性命去讨好桓武的地步。”
景雲之所以與桓武了聯姻,那是因爲天下諸國之中,唯有他燕國處在一個尴尬的地位。四周都是蠻族、異族,唯一的接壤的還是梁國這麽一個龐然大物。
這種情況下,除非景雲願意抛棄一切,學着蠻族草原牧馬。否則改善與梁國的關系,緩解國中的經濟壓力,是勢在必行的。
而聯姻,則是最好的一個選擇。天下之人都看得出來,桓武囑意長子桓玢爲未來大梁的繼承人。将景瓶兒嫁于他之後,燕國将可能在未來十幾年内對大梁的國策有着很大的影響。
“楊富,你既然不願意認我爲主,那麽便回蜀國去吧!”
楊富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他修爲高深,若脫俗世,必爲一宗之主,逍遙世間。可他是燕國之主,就注定了會有許多的無奈。
楊富深深一拜,拱手而道。
“多謝燕侯!”
弦城,丞相府!
庭院草木将盛,屋中片沉不染。
楊純盤坐在地闆上,閉目修行,一聲輕音,打斷了他。他的身邊,黃阙也坐在地上,跟着修行。
“義父,你找我!”
來的人是楊純義子楊安,不日便将前往江州,掌管折沖軍。
楊純睜開了眼睛,以大宗師之尊,修爲已入化境,卻是神蘊内斂。
“你可知道這次爲什麽要派你去江州麽?”
“是義父的舉薦。”
“不!”楊純搖了搖頭,“論資曆,論手段,論經驗,論修爲,楊氏舊部之中,有大把的人都比你更加合适。遠的不說,便是如今黑虓軍靳信的副手廖成,便比你更合适。爲父之所以舉薦你,是因爲這是少主的意思。”
“主公?”
楊純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四兄弟,老大謹慎,老三勇悍,老四機警。他們都是良才美玉,若經雕琢,可爲軍中大将。而隻有你,是帥才!少主便是看見了這一點,所以才選擇了你,成爲折沖軍的主将。楊氏舊部,大多都已年老,他們已經沒有了成長的空間。而你,卻不同。”
楊純從一旁拿起了兩本書,交給了面前的楊安。
“這兩本書,一本是爲父多年治軍的經驗,一本則是我脈修行精要。你拿過去,好好修行吧!”
楊安以頭觸地,發出了重重的聲響。
“我必定不負主公,不負義父!”
“早日出發吧!那些世家大族的私兵,若是想要調教好,也不容易。”
“是!”
看着楊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中,盡管隻是短短的一段路,楊純的目光卻是久久停留。
四個義子與楊純并沒有血脈關系,可是多年的父子之情,卻讓楊純不舍。隻是盡管不舍,可楊純最終還是要看這一個個的都離開他的身邊。
雄鷹展翅高飛,縱橫千裏,終究不會再戀幼時巢穴,這便是宿命!
楊純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身後的黃阙。
“阙兒,今日行氣的時間已經到了,去外面紮馬步吧!”
“好的,純爺!”
看着庭院之外黃阙幼小卻又頑強的身影,楊純微微一笑。自從楊慈身埋黃土,楊純便履行楊慈臨終交托之事。這麽多年來,楊純培養了太多的良才。而這些良才之中,楊安還有眼前的黃阙,是他最爲看重的兩個。
隻要黃阙能夠成才,那麽楊羨的身邊就有了最爲強力的護衛。楊慈交托給他的任務,便可以算是完成了。
天上白雲舒卷,人世幾多滄桑。三十餘年悠悠而過,世事已然大變。楊純看着這新雨後的晴朗天空,心中情緒湧動,不覺長歎了一口氣。
“主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