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無聲,一切都顯得很甯靜,除了梁軍的腳步聲。
“不太對勁!”
桓仲停下了匆匆的腳步,駐足觀望。渡過了磊河之後,沿着楚軍退去的方向追去,地勢逐漸變得狹窄起伏,道路變得險仄難行。
“前面如此陰森,是什麽地方?”
桓仲面色凝重,尋來一旁的副将,問道。
“是博陵!”
“不對!”
桓仲喃喃而語,周圍寂靜無聲,沒有一絲的生氣,桓仲心中忽有所感。多年沙場鏖戰所形成的直覺告訴他楚軍的敗退沒有那麽簡單。
“楚軍有詐!”
“将軍!”
桓仲看着前方蕭索的雲氣,一陣虛累感襲上心頭,身形不穩,被副将扶住了。
“傳令三軍,緩步向後退,切不可讓楚軍看出破綻。”
桓仲的聲音很輕,也很虛弱。轉戰數百裏,數夜未眠的後遺症,終于在此刻爆發出來。桓仲彎着身子,在副将的懷中,叮囑着。
“将軍,我們的三萬前軍已經全部進入博陵了!”
副将驚慌的聲音傳來,讓桓仲本是虛弱的身體更加疲累,不覺咳嗽了一聲。話中之音,擾人心肺。
“糟了!”
高地之上,蔡通面色深沉,一旁副将觀察到了梁軍的異常。
“侯爺,桓仲的本陣停止了腳步。”
蔡通清瘦的臉上還沾染着血與灰泥,眸光卻是老辣。
“桓仲是發現了異常麽?”
蔡通一聲冷笑,殘破的甲胄在夜風之中格外刺眼,揮手道。
“可惜已經晚了。令文卿發兵,先殺三萬梁軍先鋒,再殺桓仲老賊。”
明亮的煙火照亮了夜空,沖天的火光在博陵上空燃燒而起,猶如白晝。
“撤,快撤!”
火光照耀的是一張猙獰而又虛弱的臉,桓仲幾乎用所有的力氣吼了出來。
厮殺之聲響起,早已埋伏在博陵之中楚軍亮出了獠牙,蜂擁而起。
桓仲沒有一絲的遲疑,率領本部兵馬向後退去。他知道,此時已經晚了。桓仲如果不退,那麽不隻是前面那三萬梁軍,怕是要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能夠成爲大軍先鋒,無不是精銳兵馬。棄車保帥,雖不得已,可桓仲的心中卻是劇痛無比。
交戰還未到一刻,空氣之中那隐隐的血氣便刺鼻無比。臨近磊河,桓仲看了一眼戰場上方興未艾的血殺之氣,狠狠地咬了咬牙齒,痛罵着。
“蔡通,你夠狠。這一局,你赢了!”
天色大亮,楚軍搜檢戰場。蔡通走在博陵荒道之上,滿地都是梁軍丢落的兵甲和屍體。勝敗之間,恍然如夢。
磊河一戰,蔡通丢下了一萬楚軍的屍體,自己也險些喪命在桓仲的手中。可是轉眼之間,便是一場大勝。
隻是此刻,蔡通非但沒有絲毫的喜意,反而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用兵便是用險,可不到萬不得已,哪個大将又願意做到如此地步?
桓武家大業大,若是與他比拼國力,那麽蔡通隻有死路一條。可笑的是堂堂一國之主,竟然被逼到如此地步。
用一萬楚軍的人頭去換三萬梁軍,這筆買賣才能不虧。
“侯爺!”
大将文卿一身狼狽,來到蔡通身旁,等待他的命令。
“傳令全軍,渡磊河,追殺梁軍,奪宛城。有得桓仲人頭者,賞萬金。”
天際一聲鸢鳴,刺耳無比,蔡通擡頭,雙眸微皺。
“拿槍來!”
蔡通手執長槍,身上氣勁爆湧,爆發出了一股不屬于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力量。長槍刺破虛空,一槍射中了那隻振翅的灰鸢。
宛城。
“丞相,我們現在的速度還是太慢了。”
寬闊的大廳之中,蜀軍将領向楊羨禀告着運送物資的情形。蜀軍雖然是奪得了宛城,可是要遷徙黑虓軍的家眷,速度還是太慢了。
光是運送第一批老弱婦孺和物資,就走了兩天半,這幫老弱畢竟不是軍士,這樣的速度還算是快了。隻是軍情如火,卻是容不得他們有着一絲的遲疑。
楊羨睜開了眼睛,微微一笑,說道:“廖成。”
“末将在!”
“你率領一萬長策軍至堵陽城,防範中原的梁軍。”
“末将遵命。”
“秦風。”
“末将在!”
“你率領西涼骠騎駐守宛城之西,防備關中來的梁軍。”
“末将遵命。”
宛城的物資和要遷徙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蜀軍都來不及開始搬了。
“傳令下去,用宛城府庫之中還沒有搬走的金銀去換宛城民衆的車船牛馬,隻要有輪子能夠動的,全部都換了。另外,征召宛城的民衆,有願意随軍押送的,大加賞賜。金銀要是不夠,就用布帛、家具、古董、名畫,這些要還是不夠,就用宛城的軍糧。總而言之,我要這宛城周圍所有還能動的,都爲我軍所用。”
對于楊羨而言,這宛城之中真正重要的是,首屬那十數萬黑虓軍的家眷,其次便是那一千匹草原戰馬和梁軍的軍備,剩下的便是桓武囤積在宛城之中的軍糧。
宛城在桓武的手中,是南進的通道。可是在楊羨的手中,卻是四戰之地,随時都有被包圍的危險。
所幸的是,因爲靳信的投降,此刻無論是遠在神都的桓武,還是前線的桓仲、蔡通,都沒有反應過來。
楊羨不可能将宛城占據。雖然憑借宛城的城高牆厚,蜀軍能夠守住,可是這樣一來,會陷入楊羨最不願意看到的,與梁軍展開拉鋸消耗戰。
和桓武比财大氣粗,楊羨可沒有蠢到這個地步。
不得不說,桓武的家底是真的厚。光憑蜀軍和那十數萬黑虓軍的家眷,短時間内還真不可能将宛城的物資搬光。對于楊羨而言,這裏的物資實在帶不走,也不能落到桓武和蔡通的手上。
“屬下明白!”
蜀軍的将領得了楊羨的命令,下去開始準備,唯有韓不負一人留了下來。
楊羨揮了揮手,韓不負悄然地走了上來。楊羨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韓不負挺直了身體,拱手而道。
“末将遵命!”
空蕩蕩的大廳之中隻剩下楊羨一人,隻見他輕輕地搖了搖羽扇,目光幽幽。
“蔡通,你還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