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楊府客廳中,東陽教的八位符師或坐或立,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教主,你終于醒了。”
葉青青跟在楊羨的身後,褪去了布衣布裙,穿上了一件藍色的廣袖水紋曳地裙。
剛剛拔除雷蟲,葉青青整個身體還很虛弱。不過臉上卻不似來時那樣蒼白憔悴,恢複了潤色。葉青青從來都是一身緊緻的布衣布裙,便于在江湖中行走,乍換上這名門貴婦的衣物,卻是讓人眼前一亮。女子便是在那随意地一立,便爲着枯索的冬天帶來了色彩。
“多謝丞相!”
八位符師立刻跪了下來,向着楊羨道謝着。
“兩家積怨已久,羨如此做也不過是爲了使兩家不再生兵戈。諸位不必如此。”
楊羨的态度則十分謙卑,仿佛做了一件不值得一提的事情罷了。
葉青青咬着牙,看見這副場面,心中卻是越不是滋味。楊羨越道貌岸然,東陽教的八位符師便越感激涕零。
眼看着自己身邊親近的人被這小子耍得團團轉,葉青青低喝一聲。
“楊羨,你跟我來。”
葉青青的語氣不善,八位東陽教的符師一時緘口。楊羨跟着葉青青走到了偏房,卻見她背着身子,沉默良久。
空氣忽然變得很安靜,楊羨也搞不清楚葉青青想要做什麽?
“教主!”
楊羨剛剛開口,卻見葉青青轉過身來,一把揪住了他胸前的交領。
葉青青素雅白皙的臉龐近在眼前,卻沒有了往日的淡然。激紅的臉龐宣示着主人的不平靜,揪着楊修的手因爲身體的虛弱還在顫抖着。
“楊羨,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在算計什麽?你不就是想要讓我來求你麽?”
楊羨并沒有否認,反而一笑,“沒錯!”
如此老實的回答讓葉青青一愣,随即便是更加的氣憤。因爲她即使知道了楊羨的算計,她也無可奈何,最終還是落到了楊羨的手上。
楊羨的坦白比狡辯更讓葉青青難受,仿佛在楊羨的面前,她的一舉一動都不受自己的控制,隻能任由對方擺弄。
這種感覺讓葉青青很是不爽,她一把松開了楊羨。葉青青很想要大鬧一場,虛弱的身體卻讓她有些力不從心,發洩不出心中的怒氣。
“殺了魏文,燒了糧草,又送地圖誘我潛入幽冥獄,你就算準了我身邊的人不會對我置之不理,最終就算我不願意,他們也會來求你。是不是?”
“沒錯!”
“現在你救了我的性命,這個情卻是記在了東陽教的身上。以後就算是魯郭白三位叔叔心中有恨,也沒有臉面再提報仇的事情,對不對?”
“教主真是蕙質蘭心。”楊羨一聲大笑,“沒錯!”
“你如此直白,就不怕我殺了你!”
“教主何必如此,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冤家宜解不宜結。東陽教與我楊氏的這段恩怨年深日久,了卻了豈不是更好。”
看眼前的小子那副深明大義的樣子,仿佛自己倒是成了在他偉大的光輝照耀下不明大義,蠻不講理的小人了。
葉青青發現,自己還真不能和他争辯,否則最終受氣的還會是她自己。她此刻已經脫離了憤怒,臉上眸中閃過一絲亮彩,手中白離火起。
“好一個冤家宜解不宜結!可你别忘了,我是女子,也是小人。聖賢有雲: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我們女人從來都不講道理。”
“恩?”
楊羨看着帶着惡作劇般笑容的葉青青,心道這是文的不行來武的了麽?
白色的火光在楊羨的眼前晃了晃,雖不耀眼,卻帶着巨大的危險。葉青青貼的很近,楊羨都能夠聞到她肌膚上還未褪去的藥味。
“你想要做什麽?”
“跟我說對不起!向我道歉!說我錯了!”
“........”
楊羨翻着白眼,暗道:你就這麽虛榮麽?
幽冥獄,深不見底的死牢之中。
鎖龍柱下,葉東陽孤身而立,真氣氤氲,形于體外。
葉東陽睜開了眼睛,被困在這裏這麽久,受到地心流焰、饑寒苦悶内外交迫,他全身的筋脈閉塞已久。
煉炁者修行,體内筋脈便是炁通行的道路。一旦閉塞,那麽無論多麽強的修爲,都會大打折扣。
而像葉東陽這樣的狀況,更是半點修爲都無法使用。
可是自從吃了楊羨那枚丹藥,葉東陽的肚中便像燃燒着火團一樣。他發現,自己久違的竟然能夠感到一點點筋脈中微弱的炁息。
葉東陽不再猶豫,借着這團火,開始打通自己體内閉塞的筋脈。
這些日子以來,葉東陽漸漸打通了體内大部分被閉塞的筋脈。剩下的便隻有一點,他如何走出去?
葉東陽上承袁誠衣缽,爲星之一脈嫡傳,十數年前便已經離大宗師之境隻有一步之遙。
可這一步,卻因爲與楊忠放對失敗,輾轉流落到這幽冥獄中十數年而變得難以踏出。
楊忠不隻給他肉體上下了一道枷鎖,更在他的心中設了一道也枷鎖,讓他葉東陽距離那大宗師之境很近,卻始終又隔着一條坎。
魏文幾次來這,向着葉東陽叙述了這天下的大勢。桓武手握中原七州,其勢已成。東陽教效忠于他,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可是這前提便是,葉東陽必須要與婁敬達成和議。
葉東陽并沒有答應,魏文一直以爲他偏執。可是魏文不知道的是,如果他葉東陽就這樣被婁敬放出去,那麽楊忠設的那道枷鎖就會永遠烙在了他的心中,葉東陽此生就再沒有晉升爲大宗師的希望。
這是他無法忍受的。
十幾年的蹉跎,葉東陽的心并沒有死,意志反而越加的堅韌。
這道門他必須自己踏出,他心中的那道枷鎖也必須自己解開。隻要這樣,他才能邁過那道坎,成爲大宗師。
葉東陽筋脈阻塞,可是修爲還在。體内炁息越發的雄渾,眼中精光閃爍。
宮殿之中熱氣蒸騰,汗水流下,很快蒸發殆盡。空氣之中,隐隐的符文流動,晦澀而深奧。
符光明滅,從葉東陽周身出現,沿着鎖龍柱下得鐵鏈上行,消失在了鎖鏈的盡頭。
随着符光消失,強大的真氣節節爆發。鎖龍柱震動,可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弄斷束縛葉東陽的鐵鏈。
“還差一點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