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獄。
在那深不見底的死牢最深處,關押着幽冥獄最爲重要的犯人。
地心流焰,宮殿森森。長道兩旁,冥火幽幽。鎖龍柱下,一人孤立。
腳步聲傳來,葉東陽擡起了頭顱,眼見一個羽扇綸巾的少年緩緩而來。
“我在幽冥獄中十幾年都沒見到過半個人影。這幾月是怎麽了,這麽熱鬧?”
婁敬在這鎖龍柱前設下了機關蠱毒,若是有人上前解救,便會觸發這機關,引得地炎上行,蠱蟲噬身,淹沒整座宮殿。所以,婁敬才能放心。無論是魏文還是楊羨,讓他們孤身前來。
“小侄楊羨拜見葉世叔!”
楊羨走到了一個恰當的位置,向着葉東陽便是拱手一拜。
葉東陽一怔,臉上郁結之色久久不能化開。顯然,眼前之人,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能夠出現在他面前的。
“楊羨!”
葉東陽輕輕呢喃,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笑容,依稀故人,不覺虎目凝滞,思緒飄飛。
“我本以爲在這幽冥獄中不見天日,想不到還能見到故人之子!”
葉東陽的眼中卻多了幾分淩厲,那是野獸遇到了強敵時才會有的表情。他不敢小視眼前的小子。憑他是楊慈之孫,楊忠之子,更憑他能夠得到婁敬的首肯,穿過這幽冥獄重重機關,來到這裏。
“你費盡心思到這裏,爲了什麽?”
“爲了消弭兩家的恩怨,更爲了解救世叔于囹圄。”
葉東陽一笑,說道:“你可知道,我若是出去,第一個要殺的是婁敬,第二個便是滅你楊氏滿門。”
殺意凜凜,便是關押在這死牢深殿中十數年,都沒能消磨葉東陽的心志,反而愈久彌醇。
“世叔真是豪情沖天。”楊羨一旁贊道。若是不在這恩怨之中,從旁而觀,葉東陽磊落豪情,讓人敬佩。
“就這樣,你還想要救我出去麽?”
葉東陽能夠猜到,楊羨爲什麽要救他?也知道,楊羨此刻缺少什麽?隻是要東陽教降他楊羨,卻是萬萬不能。
東陽教上承承天道,與他楊氏一門,宿代仇怨,不共戴天。
“當然!”
“哈哈哈哈!”
葉東陽見楊羨真誠,不摻一點虛假,不覺得大笑了起來。
笑容未盡,楊羨伸手一彈,一立黑色的丹藥順着軌迹進入了葉東陽的口中。葉東陽大笑之際,還未留神,那丹藥便進入口腔。
“拂穴手!你給我吃的是什麽?”
葉東陽噎了一口,手腳身體都動彈不得,分外難受。等到他将那枚丹藥咽下,嗆了幾口,再度擡頭的時候,卻見楊羨已經轉身離去。
“世叔會知道的!”
幽冥王座。
婁敬坐在王座之上,前面對着的則是以楊安爲首的十幾個長策軍士。
“看完了?”
楊羨在獄卒的指引下,重新回到了王座之前。
“葉東陽不愧是葉東陽。在這牢獄之中十數年,卻還是傲氣如斯。”
楊羨悠悠一歎,卻引得婁敬一笑。
“桓武打得什麽主意,我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我也知道。隻是,桓武尚有可能。你嘛!難如登天!”
楊羨拍了拍手,楊安從腰間解開了藥囊,遞給了他。
楊羨随手一抛,藥囊在空中劃過長長的痕迹,落到了婁敬的手中。
“世伯這幽冥獄地處幽寒,門人修煉不易。羨特奉上一百枚赤焰丹,以表心意。”
赤羽丹是一星級别的丹藥,因爲用處單一,十分冷僻。然而對于幽冥獄的門人來說,卻是寶藥。
冥火陰毒,不但傷人,更是傷己。幽冥獄的門人若是稍有不慎,便引得冥火内焚,筋脈郁結,一身修爲全廢。
而這赤羽丹,卻能中和毒性,護住要穴。即使幽冥獄的門人稍有不慎,也能夠救得回來。
可以說,有了這一百枚赤羽丹,幽冥獄門人修煉冥火的難度将大大降低。
“丞相出手可真是闊綽啊!”
婁敬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藥囊。這赤羽丹的原料很容易尋找,但是因爲煉制甚難,用途又單一,所以往往是有價無市。楊羨一出手便是一百枚,這幽冥獄中大半的有天分的年輕弟子,練就冥火有望。
這份禮不可謂不重!
隻是,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你小子送了我這麽份大禮,究竟想要什麽?”
“想要世伯一個承諾。”
“承諾?”
“他日若是東陽教主葉青青不開眼又惹到了世伯你老人家,世伯隻可傷,不可殺!”
婁敬眉目甚長,容貌俊逸,狹長的眼睛此刻眯了起來,看向了楊羨。
“你小子還挺憐香惜玉!好,我答應了!”
“世伯爽快!那麽羨就可以說一下我此行真正目的了。”
終于進入了正題了麽?
“羨爲蜀國丞相,手掌十萬大軍。此刻五萬長策新軍在楊純帶領下,正駐軍米倉山下。我軍不比東陽教這等烏合之衆,兵甲俱全,糧草豐足。本相一聲令下,這幽冥獄還可存否?”
空氣霎時一冷,楊安和長策軍士站在楊羨身後,手中兵器不覺得握緊了幾分。
“你這是在挑釁麽?”
婁敬殺意一起。這幽冥獄中,瞬時鬼哭狼嚎。周圍岩壁上,紅色的兇眸一閃一閃,嘶吼聲綿綿不絕。
“不,羨隻是想要和世伯打一個賭!不知道世伯有沒有這個膽量?”
楊羨處于險境,卻是談笑自若。
婁敬本是繃緊的身體一松,身體重新向後一仰,重新打量起了楊羨。
“什麽賭?”
“本相棄這十萬大軍不用,亦可破了這幽冥獄。”
“賭注呢?”
“本相要這幽冥獄上下,自世伯起,今後爲我所役,不得有誤!”
嬉笑怒罵不再,楊羨眸中,盡是寒光幽深。語中之意,凜冽猶如深谷烈風。
“當年楊幼庵一計,将我困在這幽冥獄中三十年。如今你又想要和我打賭,你們祖孫是輪番來調理我婁敬麽?”
“世伯既然沒有這個意願,羨也不好強人所難。隻當剛才是一個玩笑吧!”
楊羨重拿輕放,拱手一禮,惹得婁敬心中癢癢的。
婁敬别看年紀不小,可從來不是個安分人。他自恃才智超絕,不讓當世,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被楊幼庵設計。
在這幽冥獄中憋了三十年,婁敬心中早已經厭煩,想要一會這世間英雄。婁敬外表不高興,心中卻是被貓爪子撓了一般。眼看楊羨就要離開,婁敬一聲長音。
“好!既然是楊幼庵的孫子想要和我打這個賭,那我不得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