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一路順風順水,卻依然不能随心所欲,梅雨暗暗告誡自己,勿要在功成名就之後自毀長城。
自那日後,梅雨似乎忘記了貝納多大師,忘記了情色片的邀約,她完全的投入到了新生的拍攝當中。
傑拉德導演真是大手筆,爲了拍攝一場暴雨中的戲,幹脆地調來了飛機,進行了一場區域人工降雨。
白色連衣裙完全濕透,緊緊的貼在了身上,暴露出了梅雨的身體曲線,修長而柔美。
水嘩啦啦的順着她的頭發流下,大雨打的她眼睛睜不開,她在街頭頂着暴雨狂奔,在十字路口左右張望。
人群中的安妮舉着雨傘,不錯眼的看着雨中的那個女孩,她是到了劇組以後才知道,那天幫助她的居然就是這部片子的女主角,梅雨小姐。
本人看上去十分的活潑,那麽年輕,比雜志上還要年輕許多,生機勃勃,像是一個精力旺盛的高中生,和報紙雜志上登的那個MAY判若兩人。
這也導緻了她沒有一下認出這位女士。
但是,這并不妨礙她在最短的時間内成爲MAY的粉絲。
安妮兩年前進入娛樂圈,一直在各大劇組跑着龍套,什麽樣的劇組都呆過,史詩般的巨著,婆婆媽媽的電視劇,純粹的愛情片,鬧哄哄的喜劇片,從來沒有一個劇組,像是新生一樣,安靜,如此的安靜。
進入拍攝後·整個劇組變成了一個失去聲音的世界,卻也讓人的其他感官無比的靈敏起來。
從來沒有一部片子,能夠帶給她如此巨大的視覺沖擊。
是享受亦是折磨,每次看着MAY的表演,似乎在看着一幕無聲的話劇,所有的情感都在她的身周三尺之内流淌·壓抑的,痛苦的,感同身受。
像是今天這場戲,若是換了進劇組之前,也許安妮也看不出什麽端倪,在暴雨的街頭尋人,多麽簡單的劇情,隻要有一點演戲經驗的演員都可以勝任。
如果真這麽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安妮望着梅雨的腳·她從最開始的大踏步奔跑,到快步行走,乃至拖着腳,以及現在的一瘸一拐,在這短短的五分鍾之内·她流暢的展現了一個有足疾的人舊病複發的過程。
還有她的唇,從緊閉到微張,然後是完全張開,雨水順着她的嘴灌入她的喉嚨,那種想要呐喊卻發不出聲音的感覺被展現的淋漓盡緻。
曾經傷害她的一切,又回來了。
安妮的心漸漸縮成一團,在無法承受這痛苦之際,梅雨腳下一軟·重重的摔倒在地·那是痛苦達到極點後的恰到好處的迸發,MAY的節奏把握已經登峰造極。ˇ
安妮大大的喘出一口氣·暗暗苦笑,總是這樣,每次看到MAU拍戲的場面,都會不知不覺的屏住呼吸。-
那個女孩,真的隻有23歲嗎?竟然比她還小,真不可思議。
很快,秋天到來的時候,新生終于殺青,傑拉德導演露出了難得笑臉,比芭蕾足足提前了一個月的時間,這意味着他們搶到了先機,對于自己的老師,他還是懷着一份敬畏之心的。
這部現實片的後期加工主要是背景音樂的添加,制作周期很短,十月的時候,新生正式在全美和海外同時發行,其中,自然包括了中國市場。
梅雨看着觀衆們手捧爆米花,三三兩兩的進了影院,對着身邊的傑拉德導演微微一笑:“我們也入場吧。”
她邁開步子,跟在了傑拉德導演身後,看着身邊的劇組人員,不僅莞爾,大家有志一同的沒有攜帶任何零食,這部片子,實在不适合吃零食啊。
坐在黑暗的影院中,屏幕上的光線映在了她的臉上,眼神專注,這是新生的首映式。
片子裏,最初的鏡頭是一片炫目的白,芭蕾舞裙,舞鞋,少女的肌膚,入目的全部是純潔的白色,女孩攬鏡自顧,小小的下巴高高的揚起,鏡子上寫了一串英文——琳達女王陛下。
發出了一串歡快的笑聲。
然後,整個畫面被突如其來的血染紅,女孩倒下,背景音樂蒼涼悲怆,從雪白的襪子上,滲出的一圈圈血迹染紅了白色的舞鞋,讓人不禁動容。
女孩變的沉默,内向,把自己拘謹在一個小小的圈子裏,擦着獎台的動作;在屋子裏下意識的繞着圈子;拉上厚重的窗簾,躲在漆黑的床底,依然擋不住隔壁傳來的舞會的喧俑···
女孩的母親把她轟趕出了家門,一隻紅色旅行箱被一起抛了出來,那麽鮮豔的占據了屏幕的中心,仿佛預示了女孩的未來。
女孩拎着箱子無所事事地走在街頭,卻看到了更多的舞蹈,街邊自彈自唱的藝術乞丐,旁邊跳着街舞的黑人少年;一對滿頭華發的老夫妻伴着商店的音樂跳起了歡快的華爾茲;一對剛剛陷入愛河的青年男女,女子脫掉鞋子,站在男子腳上,緊緊相擁,伴随着音樂噴泉悠悠起舞……
舞蹈,無處不在。
舞蹈中的人們,臉上都是滿滿的幸福,和女孩張惶失色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耳邊人們的呼吸漸漸沉重,梅雨亦是屏住了呼吸,這部片子的拍攝手法和劇情安排俱都一流—ˉ—
無論是琳達一個人獨處時的痛苦和壓抑,還是在别人的歡樂的對比下更加鮮明的傷痛,都讓人無法自由的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吸入了灼熱的熔岩,燙的五髒六腑同時痛不欲生。
若是往左右兩邊掃上一眼,可以發現,爆米花桶依然穩穩地撐在了主人的手裏,卻已經被徹底遺忘了。
她在街頭狂奔,直到一隻腳一瘸一拐,終于躲到了一間單身公寓,租了一個小小的單間。
一塊漂亮的面包象征了女孩的生活狀況。
最開始,這塊一尺見方的面包顔色鮮亮,包身飽滿,随着時間的推移,面包一點點的變小,也逐漸幹癟,最後,手一捏,便成了面包屑。
女孩呆呆地望着手掌上的最後一塊面包,轉過頭,木然地看着電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終于找到了一個舞蹈學校的工作,頭一天夜裏,女孩一夜未睡,赤足坐在窗台上,望着天上的繁星,緊張地啃着手指甲。
最開始的日子,課程很簡單,與其說是教授舞蹈,不如說是照顧孩子,更像是看護,女孩輕松下來。
異變發生在一個晚上。
女孩忘記拿了鑰匙,她匆匆地上樓,卻發現練功室内依然亮着燈,她遲疑着走了過去,門是鎖着的,裏面傳來了對話聲:“安女王陛下,您好。”
“嗯哼,我的騎士,你今天遲到了。”
喚起了久遠的回憶,那些回憶還屬于多彩時代,女孩的臉上自然而然的浮現了笑容。
她踮起腳向着屋子裏看去,卻發現隻有一個小女孩,一個黑色皮膚的小女孩,她自言自語,一會尖細着嗓子扮演女王,一會粗着嗓子學習騎士說話,十分有趣。
她認識,這是班級裏的安,隻有十歲,單親家庭,母親無力照顧她,便把她送到了這所學校裏。
琳達的瞳孔驟然縮緊,打完招呼後,安開始了舞蹈,她的舞蹈十分的有靈性,這是芭蕾舞裏的著名片段,一個高傲的女王在丈夫死後走入了湖中,拒絕了侵略者的愛的故事。
她腳尖踮起,手臂舒展,姿态優雅而美好。
琳達雙眼漸漸氤氲,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安很多動作并不标準,在落腳的時候偶有打滑,旋轉的時更是經常偏向一邊,但是她的舞蹈裏有愛,很多很多的愛,從她陶醉的表情裏,明亮的雙眼中,無處不在。
也讓琳達,無處可逃。
她一日複一日的在下班後返回到練功室,幾次撞見那小小的身體靈活的順着下水管道爬進了二樓的窗戶,看着她在鏡子面前自言自語,看着她小小的身體狂亂麗舞,燃燒了所有的激情。
琳達僵硬的臉也漸漸的柔和。
梅雨對于這一段劇情的設計,贊不絕口,心中實在是佩服編劇的構思巧妙。
前半部的演繹來看,梅雨飾演的琳達本是一個熱愛生活,又才華橫溢的芭蕾少女,偏偏橫禍飛來,從此告别舞台。
從她其後的近乎自閉和精神失常的狀态來看,也可以判斷出這對她的打擊究竟有多大。
正常情況下,她這樣完全喪失了生活的勇氣的人,是無法再站起來的,但是,她偏偏又煥發了活力,劇情的轉折,又不讓人覺得突兀。
因爲ANN的膚色,一個熱愛蕾的黑人小姑娘,能夠想象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黑天鵝嗎?!
那幾乎是一條絕路,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失敗,可她完全不在意,對舞蹈的熱愛從她身體的所有地方清晰的散發出來,那麽的耀眼,那麽的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