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怒吼,聽在耳裏隻有一聲低低的呻吟,梅雨微微一怔,洪流般的信息瞬間從腦袋深處湧了出來,像是貧瘠的沙地上突然冒出的噴泉,片刻功夫,洗刷了她的所有常識。
漸漸理解了傳入她腦海裏的信息中隐藏的含義,梅雨不敢置信地舉起雙手,瞪着眼前這雙略顯纖細的手,梅雨毫不懷疑,這雙白皙的幾近透明的手,應該是屬于那個叫做安格的少女,而不是她。
這雙手十指修長,皮膚細膩的看不見一個毛孔。她的手,也很漂亮,但是長年累月的拍動作片,上面結滿了老繭,骨節也微微有些變形。
遠遠不及眼前這雙藝術品一樣的精緻美麗的手。
梅雨顫抖着手又摸向自己的臉,入手光滑有彈性,這絕對不是她的臉,她的臉因爲常年在戶外拍戲,被風沙磨砺的十分粗糙,無論怎麽保養,随着時間的流逝,皮膚漸漸老化,每次拍戲,都隻能上很重的妝來掩蓋。
化妝師曾經十分遺憾地告訴她:“哪怕你從剛入行的時候,每天做些基礎護理,你的皮膚也不會糟成這個樣子。”
梅雨苦笑,剛入行的時候,仗着年輕,通宵達旦的熬夜,散工後又和人一起去地攤吃燒烤,喝啤酒,還被誇贊爲女中豪傑,第二天連個黑眼圈都沒有,就真的以爲自己是天生麗質了。
梅雨發了一會愣,頭就微微發暈,她順着枕頭滑了下去,伸出手,又怔了一下,還是不習慣這麽漂亮的手長在自己身上,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閉上雙眼,開始整理得到的信息。
安格,從小父母離異,父親母親都是事業成功人士,随後各自組建了家庭,這讓年幼的安格備受打擊,養成了她孤僻内向的性格。
初中讀完後退學,現在獨自居住在父母爲她購買的豪宅之中,每個月,父親和母親會分别爲她的賬号上打入五十萬的零用,如果不夠,還可以再要。
可惜,安格最想要的卻要不到,父親和母親長年難得見上一面,她就用錢做些怪異的事情,來吸引父母的注意,比如砸店,比如混迹酒吧,每次都被父母用錢擺平,年輕的少女越來越絕望。
這次是她用錢在一個三流劇組裏買了一個丫鬟的角色,呼喚來一批狐朋狗友爲她慶祝,那些朋友大概是爲了讨她歡心,竟然拿出HIGH丸來哄她吃。
她的身體很弱,那麽大的藥性根本接受不了,吃下藥丸沒多久,就陷入昏迷之中,所謂的朋友很沒義氣的跑掉了,還是被PUB的老闆發現,才驚慌失措的送進了醫院。
而父母,隻是給醫院的賬戶上打進了足夠的醫藥費,甚至來看她一次都沒有。
梅雨能夠體會到少女對這個世界的絕望,她右手立起,看着上面隐隐的青色血管,在幾乎半透明的白皙肌膚的映襯下,美的驚人。
梅雨嘴角揚了起來,既然安格不想再活下去了,就讓她接替這個少女好好的活下去吧。
這樣的父母,不要也罷,她也不想和他們有所糾葛,以後,就靠自己重新開始吧。
這個身體實在是弱的很,就這麽清醒一會兒,梅雨已經覺得疲憊不堪,一雙眼皮沉重的像是灌了鉛,梅雨很快陷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時,梅雨的精神好了很多,剛巧趕上護士來換藥,她住的這間是高級病房,獨自一間的,有電視,有獨立的衛浴間,也有專門的高級護士。
這個護士一看就不是剛從衛校畢業的那種沒經驗的小護士,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笑口常開,一邊給她量體溫,一邊找了些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又巧妙地避開了她的隐私,“安小姐經常去什麽地方逛街呢?”
梅雨尋找着記憶裏安格的做法,試着羞怯地笑了下,小聲道:“很少逛街。”
李護士很有經驗地有一搭沒一搭地尋找着話題,既不會給人以訪談式的緊迫盯人,又不讓人覺得松散的過于冷場,梅雨對她的做人方式很是欣賞,暗暗記下了她的名牌,李明妍。
做完檢查,梅雨感覺和李護士熟稔起來,狀似無意地問道:“李姐姐,今天是什麽日期了,瞧我,這日子都過的糊塗了,能麻煩你找一張日報來嗎?”
李護士溫柔地笑了一下,“難怪你糊塗了,你可是在重症監護室裏搶救了三天才醒過來的。”
梅雨一怔,搶救了三天嗎?三天了,這身體的父母都沒有親自過來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嗎?天下竟然有這樣的父母!
李護士辦事效率很快,不到一刻鍾就給她拿了一份當日的日報過來,梅雨迫不及待地先搜尋日期,一眼看去,她立刻呆住了,七月四号,竟然是七月四号,扣除安格昏迷的時間,和自己在拍攝現場出事的時間應該是一緻的。
也就是說,事實上二人幾乎是同時死亡的,隻不過梅雨借着安格的身體,再次活了過來。
梅雨感懷了一下,立刻翻到了娛樂版,搜尋半天,終于在角落裏看到了關于自己的新聞,一代武打女星于眉因心髒病突發于片場過世,今日舉行葬禮。
因爲她的姓,和黴同音,經紀人說,起什麽藝名都不吉利,不如幹脆把姓名颠倒一下,她被叫于眉也叫的習慣了,因此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其實是梅雨。
新聞很短,大緻說了追悼會的地址和安葬墓地,梅雨心裏一時百感交集,很少有人會活着看到自己的葬禮吧。
話說回來,大劉嘴巴刻薄了些,爲人還不錯的,看這墓地就知道,他肯定自己也掏了一部分腰包的。
梅雨感慨了一會,把報紙原封不動地合了起來,丢在了一邊,現在感慨這些于事無補,不如好好養病,早點出院。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去自己的墓前走一走,就當是爲過去的自己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