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村,北伐軍中路大軍大營所在地,也是北伐軍的指揮部和大後方。
糧草和辎重盡集結于此地,可謂北伐軍重地,所以趙皓才會讓楊惟忠和遼延慶等人駐守蘭溝甸,爲的是防止遼軍自蘭溝甸而入,進入宋地,突襲範村。
即便是前頭有遼延慶擋着,趙皓依舊絲毫不敢怠慢,不但在此地駐紮了兩萬京師禁軍,而且還将錦衣衛精銳三千,也留在此地。
趙皓前往白溝河大營探視時,便令原西軍将領王禀爲副統制,全權負責此地防守事宜。王禀官至婺州觀察使,正五品的官階,但并非趙皓心腹之将,隻是明面上的負責人。暗地裏,趙皓又令全體錦衣衛聽吳用和盧俊義節制,若遇緊急事宜,可以便宜做主,不必聽王禀之令,畢竟錦衣衛才是他的心腹兵馬。
大營四周,栅欄重重,四周拒馬環護,數裏的營盤内,刁鬥森嚴,望樓林立,一隊隊士兵在來回巡邏。
大營的四周,方圓數裏之内,都有偵騎來回縱橫,勘探敵情,以防偷襲。
叩哒哒~
一騎自北飛馳而來,奔到轅門之外,高聲喊道:“蘭溝甸急報!”
門口的守衛,認得那人是左路軍斥堠,當即撤開,放那斥堠縱馬而入。那斥堠沿途一路飛奔,直奔中軍大帳附近,這才勒馬而立,翻身下馬,高聲問道:“都統制大人可在,蘭溝甸急報!”
守衛的将士道:“都統制大人一大早便已往白溝河去了!”
那斥堠一聽,當即便翻身再次上馬,剛要走,便見得王禀和盧俊義、吳用以及一幹京師禁軍将領正欲回大帳,便又下馬向前拜見。
“何事如此緊急?”王禀問道。
那斥堠急聲道:“左路和将軍不聽将令,率八千将士擅出蘭溝甸,路遇遼狗大王蕭幹率三千大帳皮室軍,被遼狗大敗,死傷無數,特來禀報都統制大人!”
王禀臉色變得極其凝重起來,點了點頭道:“都統制大人前往白溝河去了,你去那邊罷。”
那斥堠應諾,騰身上馬,鞭馬如飛而去。
王禀望着那斥堠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心中知道,這番和诜是真栽了,不聽都統制大人将令已是罪不可恕,何況還損兵折将……
“不好!”一旁的吳用突然驚聲道。
王禀疑惑的回過頭來,滿臉不解的望着吳用。
他對這幫草寇出身的錦衣衛将領并沒什麽特别的好感,但是他也知道整個錦衣衛都是隆德郡公的心腹,得罪了錦衣衛,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畢竟連大權在握的童樞相,都對隆德郡公言聽計從,他一個小小的五品觀察使,又豈敢來惹隆德郡公身邊的人?
卻聽吳用道:“恐怕今夜遼狗必來襲營!”
王禀大驚,問道:“何以知之?”
吳用道:“和将軍原本爲擅自行動,遼人必不可能預先得知,故此蘭溝甸出口相遇,必然是偶遇。然則我軍主力在東面白溝河,爲何蕭幹卻率三千精騎往西?須知蘭溝甸有四萬重兵把守,溝壕縱橫,蕭幹必不是欲往蘭溝甸。往西一路皆燕山阻擋,下一處出口便是數百裏之外的廣信軍,如今大戰在即,蕭幹率三千騎往廣信軍顯然不符常理。如此看來,隻有一個可能……”
王禀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道:“說下去。”
吳用緩聲道:“必是除蘭溝甸之外,附近不遠,還有一處溝谷,可穿越燕山,直抵我大宋境内,且離此地不會超過五十裏。如此一來,遼人鐵騎便可趁夜偷襲範村,殺我等個措手不及,再一把火将糧草辎重燒了,則我軍不戰自敗也!”
王禀神色一變,思慮了許久,他性格沉穩,不像和诜等人急躁貪功,當下點頭道:“既然如此,須好生防備。”
……
夜已深,深秋的夜晚,四處寒氣森森。
營寨數裏外的樹林中,三千多人馬貓着身子,匍匐在叢林之中,人銜枚,馬摘鈴,一動不動。
滿臉威嚴的蕭幹,扶刀而立,眼中流轉着無盡的殺機,冷眼望着遠處燈火通明的營寨。
視野中,宋軍範村大營一片的安靜。
轅門口,燈火通明,蕭幹甚至能夠看到,營門處的值守敵卒,正在無聊的打着哈欠。
“南人,果然都是憊怠的廢物,隻以爲前頭有軍馬守着蘭溝甸,便萬事大吉,毫無防備。”
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冷笑,蕭幹緊握戰刀的手背上,青筋突起,絲絲的狂傲殺氣,在他猙獰的臉上湧動。
大遼鼎盛時期,不過收了遼人三十萬的歲币,便百年未動幹戈,讓宋人舒舒服服的度過了百年的繁華如夢,想不到如今竟然來落井下石,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夜,要好好給南人一個教訓,讓南人知道,就算是生病的老虎,也是能吃人的!
蕭幹的眼中,都快噴出火來了。
一縷烏雲遮住了月亮,夜如潑墨。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時機,正好。
蕭幹翻身上馬,長刀向前一指,厲聲喝道:“随本大王殺進宋營,蕩平宋賊,壯我大遼軍威!”
話音方落,蕭幹一夾馬腹,縱騎沖出了樹林。
匍匐樹叢中的數千大帳皮室軍,紛紛翻身上馬,轟然沖出樹林,追随着蕭幹,氣勢騰騰的殺向了宋軍營寨。
轟隆隆~
煙塵滾滾,蹄聲如雷,三千遼軍勢如破竹,轉眼就殺至了營門。
值守的宋軍士卒大驚失色,紛紛棄守營門,四散而逃,遼軍鐵騎不費吹灰之力就沖破了營寨。
蕭幹更是手中戰刀高舉,一馬當先,縱馬如風,直沖向中軍大帳所在。
方自沖出二十餘步,蕭幹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環望四周,一路所過全都是空空蕩蕩的營帳,根本不見半個敵人的影子,俨然如同一座空營。
“敵軍就算被我殺了個措手不及,也該有軍兵驚慌而逃才對,怎的除了營門之兵外,竟不見半個人影?”
一縷不詳的預感湧上蕭幹的心頭,他隐約意識到,自己可能是中計了。
此時此刻,蕭幹也顧不得許多,當即回頭吼道:“點火,一路燒過去,一直燒到後頭辎重營和糧庫!”
咚咚咚~
蕭幹話音未落,蓦聽營盤四周,鼓聲大起。
伴随着隆隆鼓聲,無數的身影從黑暗中現身,如地府脫出的鬼兵一般,從四面八方的向着沖入大營的遼軍湧來。
“我穿越百裏之地,從燕山無人山道潛入,南人如何知曉我今夜襲營?”
蕭幹震驚萬分,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望着那逐漸洶湧而來的宋軍。
對面的王禀,在衆将簇擁之下,端坐在馬背上,冷眼望着對面的遼軍鐵騎,又扭頭望了望一旁的吳用,不禁露出一絲敬佩的神色。
電光火石之間,蕭幹長刀一舉,指着前頭兩三百步外的宋軍,嘶聲吼道:“沖過去!”
兩三百步的距離,隻需一分鍾的事情,一旦沖到近前,重甲騎兵對步卒,完全是碾壓之勢,哪怕宋軍再兵多将廣,也無濟于事。
就在此時,王禀也下達了将令:“放箭!”
咚咚咚!
戰鼓聲,沖天而起。
下一秒,數千的弩箭手,幾乎在同時按動了弩機。
咻咻咻~
萬鳥振翅般的嗡鳴聲中,數不清的箭矢,如飛蝗一般,撕碎夜色,向着驚惶的敵人呼嘯而去。
箭如密雨,鋪天蓋地而落。
雖然大帳皮室軍,連人帶馬盡皆披着鐵甲,但是宋軍别的厲害之處沒有,偏偏就是弩箭天下無雙,足以破甲。
隻聽一聲接一聲的慘叫聲和駿馬的嘶鳴聲,在那密集的箭雨之下,一個接一個的遼軍鐵騎倒在地上。
但是,這一切不足以阻擋遼軍的腳步,而且在那厚厚的鐵甲之下,尋常的宋弩雖然能破甲,但是殺傷力有限,畢竟神臂弩那種神器,不是什麽地方都有的。
遼人在倒下百十騎之後,轉眼便沖到了宋軍八十步之内,最前頭的遼軍,甚至可看見了宋人的面容,手中的戰矛已然高高舉起,形成一片死亡的森林。
殺!
蕭幹手中的戰刀蓦地高舉,發出一聲驚天動地般的怒吼。
失去了戰壕和防禦工事的阻擋,大營之内,宋人憑什麽阻擋大遼的鐵騎,就憑無遮無攔的弓弩?
簡直笑話!
這一刻,蕭幹似乎都有點憐憫數十步外那宋軍的主将了,明明知道自己也夜襲大營,不在營外設置埋伏和栅欄、拒馬等阻擋設施,卻在大營内埋伏弓弩手,這智商也隻有給大遼人提鞋的份。
三千遼騎,齊齊怒吼,夾緊馬腹,催馬向前疾馳而去。
在他們眼裏,前面便是一群待宰的羔羊,隻要沖近敵軍身前,便可肆意砍殺,收割人頭,無可阻擋。
重甲鐵騎近身沖陣,就算是重步兵都未必能抵擋,何況隻是一群普通的弓弩兵,幾乎沒可能出現奇迹。
噗通~
噗通~
噗通~
就在蕭幹等人殺氣漫卷,正欲将宋人踏爲齑粉時,前頭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随即又響起一陣慘叫聲和健馬的悲鳴聲。
在他們前面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嘩啦啦的塌陷了下去,那疾馳而去的戰馬收勢不及,連人帶馬,紛紛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