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皓的作戰計劃,主要是根據曆史上宋軍失敗的經驗教訓總結得來,基本是不會錯。現在又問了種師道,得到認可,更是已堅定信心。種師道雖然屬于自己這一黨,但是這種傾國之戰,關系到國家聲譽的問題,自然也不會信口雌黃。
他一舉将童貫的計劃和安排全盤否定,絲毫沒有給童貫留半點情面,爲的就是在衆将雲集的情況下,讓衆将明确的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此次北伐之戰的決策者。
對于童貫來說,雖然不服,但是也無可奈何,誰叫自己被趙皓掐了七寸,被壓制得死死的,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而對于趙皓來說,這一戰注定是條不歸路,此戰過後,他那天子腳下第一寵臣的地位,必将不保,甚至更爲嚴重。
後果,無法估量……
隻是,爲了曆史的悲劇不再重演,爲了不讓大宋将士的屍骨填滿白溝河,他已不在乎。
和诜等人呆呆的望着趙皓和童貫兩人,不知道童貫爲何對趙皓如此言聽計從。其他諸将隻道是趙皓聖眷正濃,爲官家面前第一紅人,童貫不敢得罪,倒也不是過于驚訝。
……
次日一早,劉延慶、楊惟忠與和诜這一路率先開拔,奔往蘭溝甸。
臨行之前,楊惟忠前往趙皓的住處前來告别。
經過将近二十日的相處,楊惟忠對這未及弱冠的都統制大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也産生了敬仰之情,尤其是趙皓對于河朔禁軍的殺伐果斷,更令楊惟忠深表敬佩。
趙皓對于楊惟忠的主動示好,自然是十分高興,同時也一再叮囑:“遼人多騎兵,你等盡皆步卒,宜守不宜攻,若遼人沖陣,可以弓弩射之,不可對攻。”
楊惟忠忙道:“末将謹遵大人之令,劉公那邊,末将亦會再次傳達大人之意。”
他說完,話鋒突然一轉,小心翼翼的說道:“末将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大人恩準。”
趙皓疑惑的望着他道:“請講。”
楊惟忠道:“那日射箭之賽,那錦衣衛楊姓小将甚爲骁勇,聽聞乃昔日抗遼楊門之後,吾甚喜之,不知可否借用于此戰?”
趙皓一聽,這厮還真是獨具慧眼。不過他也知道,河朔禁軍一向驕橫不服管教,雖經這段時間的強化訓練,老實了許多,但是若能得一員悍将跟在身邊,倒也有幾分震懾的效果。其次就是,關鍵時刻,有勇冠三軍的猛将在身旁,總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效果,說來說去,還是河朔禁軍太弱。
再加上楊惟忠雖然本姓非楊,但是對楊家的人還是有着一陣的親切感,而且據聞楊再興乃天波府楊家将之後,楊家在宋初時抗遼之戰的赫赫威名,也是楊惟忠希望借用楊再興的重要原因。
趙皓思慮再三,終于點了點頭,畢竟楊惟忠本身算不得一股勢力,雖然是童貫培植起來的,但是或許可以拉攏到自己這邊。
于是趙皓當即令人召來楊再興,令其在此戰結束前,跟随楊惟忠左右,未得趙皓号令,不得擅自離開。
……
就在趙宋軍北伐大軍北上之時,早有消息傳往遼國中京。
由于趙皓使金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大大提升了趙佶收複幽雲十六州的信心,使得宋軍的北伐比曆史上的童貫北伐提前了一年半。
此時的遼國,比起曆史上的童貫北伐之時還要強大幾倍,因爲此時中京和西京未被女真人攻破,遼國還有原疆土的半壁江山在手。如果說曆史上的北伐之時,遼人隻是垂死掙紮,而此時的遼人卻是困獸鬥。
遼天祚帝耶律延禧接到宋人北伐的消息,不禁勃然大怒,當即派遼軍上将耶律大石、蕭幹,率四萬精兵,其中更是有八千皮室軍騎兵,前往遼宋邊境拒敵。
夜已深,深秋的夜晚,寒意漸濃。
白溝河對岸,遼軍大寨。
那星星點點的的火把,一簇簇的次第黯淡了下去。原本喧鬧的大寨,也逐漸安靜了下來。營寨之前,豎起了一些木樁,塗上油脂,點燃就是巨大的火炬,将營寨之前的空地照得一片通明,若是有敵襲潛至,數裏開外都能看清。
十數隻夜巡哨隊,在來回穿梭着,一直搜索到白溝河岸邊,偵探敵情。
在那星羅棋布的營盤深處,是一個規模更大的營盤。四周栅欄更高,壕溝更深,開門就有四處壕溝防護。除此之外,大營盤中心還設了一個高高的望樓。望樓之下,巨大的皮帳連成一片。營寨之外,又有一隊隊精悍的騎兵在外頭一圈圈的巡視。
很顯然,這裏時遼人的中軍大帳所在處,也是遼人此戰的指揮中心。
寨門大開,從裏頭緩緩的走出兩個神态威嚴的遼人将領。
左邊一人,三十歲出頭,中等身材,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電,不怒自威。此人正是遼軍主将,人稱大石林牙的耶律大石,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八世孫。通曉契丹、漢文字,擅長騎射, 1115年中進士,提升爲翰林應奉,不久升任承旨。遼以翰林爲林牙,所以稱之大石林牙。曆任泰、祥二州刺史,遼興軍節度使。
此人不但是遼國末年的中流砥柱,更是西遼的創始者,西遼德宗。
站在他身旁的,則是遼軍的統帥是奚六部大王兼總知東路兵馬事蕭幹。
此人是大遼蕭後的弟弟,北府宰相敵魯之子,此次遼軍的統帥四軍大王蕭幹,看起來斯斯文文,高高瘦瘦,像個中年士子,适合在詩會之中吟詩作賦,展現文采風流。可若是你真當他是個文弱書生,便是大錯特錯。
曆史上的此人,在範村擊敗了西軍精銳,徹底擊潰了童貫的信心,使得童貫率軍倉皇而逃,然後遼人乘勢追擊,殺得宋人屍橫遍野。
而且在遼國即将滅亡之際,蕭幹同樣也過了一把皇帝瘾,1123年春,在箭笴山(一說峰山)自立爲帝,号奚國皇帝。
兩個遼國末世名将,接過侍衛遞來的馬缰,齊齊翻身上馬,在百餘名精銳騎兵的護衛之下,出了大營,直奔白溝河岸邊而來。
對岸,種師道所率的大宋北伐軍主力兵馬已紮營落寨,燈火輝煌,連綿數裏之地。
蕭幹和耶律大石,端坐在馬背上,望着對岸那一片火光出神。
“我大遼鼎盛之時,就憑宋人區區三十萬歲币,百餘年不起兵戈,隻爲堅守盟約。想不到宋人如今趁我朝危難之際,背信棄義,擅自進軍,如此卑鄙無恥,我遼人豈是好欺負的?但得我大石一口氣在,便教漢人不得越過白溝河半步!”
耶律大石的語氣明顯激動起來,臉上頗有怒容。
耶律大石一激動,激得身後幾個遼人将領也滿臉漲得通紅,全部上前一步,刷的拔刀而出,直指白溝河對岸:“但得蕭大王和林牙一聲令下,我等便躍馬白溝河,不破南人營寨,不取南人主帥首級,絕不生回!”
遼人雖然被女真人殺得丢盔棄甲,毫無還手之力,但并非不堪一擊,尤其是蕭幹和大石身後的大帳皮室軍,更是遼人精銳中的精銳,戰鬥力不在白梃兵之下。
遼國兵制中就要求正軍自視其力,裝備多馬和鐵或者皮馬甲,精銳的皮室軍更是典型的重裝騎兵具裝甲騎。初建時軍三千,到後來發展到号稱三十萬。皮室軍縱橫北地兩百年,曾攻掠北宋,遠征大漠,橫掃遼東和高麗,在女真人橫空出世之前,簡直就是北地第一精銳。
如今的大帳皮室軍,雖然已不及當年的武勇,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依舊是一隻令人敬畏的精銳之師。或許他們在女真人面前還有點畏懼,但是面對曾臣服于遼國的宋人,完全是不放在眼裏,所以才放出了如此的豪言壯語。
蕭幹沒有做聲,隻是靜靜的望着對面的軍營,淡淡的說道:“宋人此次的布陣,頗有點耐人尋味。十萬人分做三軍,與童貫以往在西軍實行的五軍制頗爲不同,分兵戰略更是奇異而大膽:左軍守蘭溝甸,右軍兵臨白溝,中軍駐于範村,三軍戰線相距不過百裏,難道就不怕我朝一怒之下,分兵自廣信軍突襲南下,橫掃宋地?”
耶律大石怒聲道:“此乃宋人欺人太甚,料定我朝如今北面受女真人威脅,不敢揮師南下,故以攻爲主,僅僅分兵鎮守蘭溝甸,以防我軍突襲範村……彼處乃其糧草辎重所在重地,故此有加強防禦。其餘廣信軍、安肅軍、信安軍等地,完全沒有加強防備的意思……惹得老子火了,自廣信軍南下,一路突襲,直搗汴梁,捉了大宋的狗皇帝!”
蕭幹苦笑道:“南人這次是吃定了我大遼北面吃緊,不敢揮師南下,故敢行此險着。”
大石林牙怒道:“童貫老兒,如此欺辱我朝,他日若擒之,必不輕饒!”
蕭幹搖了搖頭,道:“童貫老兒,雖然掌兵二十年,近年更是殺得西夏人丢盔棄甲,戰功赫赫,但是一向穩打穩紮,小心謹慎,從不兵行險着,恐怕是宋人之中,有激進之少壯派,爲其出此主意。”
耶律大石怒聲大笑,向西一指:“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如今南人紮營未穩,不熟此處地勢,明日先殺他一陣,縱不能破其營寨,也要殺殺他銳氣!”
蕭幹朝他指去的地方望去,遂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道:“大石林牙既有計劃,放手去殺便是,本王亦有一計,必讓南人丢盔棄甲,不敢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