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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漢以來,便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
冬至前一日,汴梁城極其熱鬧,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冬至之日,人人身着新衣,鋪排家宴,平時舍不得吃的大魚大肉都上了桌,小的們要向父母尊長行禮,兒媳婦要給公婆獻履獻襪,其樂融融。
在後世的冬至這一日,好吃不如餃子,好玩不如……在宋代的冬至并不吃餃子,卻必吃混沌,祭祖也不可缺馄饨,有“冬馄饨年饦”的諺語。貴家富豪更是求奇,他們把馄饨做成各種顔色,且有幾十種不同的餡,放在金銀器中,謂之百味馄饨。
除了馄饨,還要舂米作粢糕,以祭祀祖先。除此之外,北宋開封人過冬至還有迎日、戴一陽巾、薦黍糕、獻冬至盤等風俗。
正是冬至之日的盛宴和狂歡,幾乎耗光了一年的積蓄,到了真正過年的時候,反而囊中羞澀,隻能從簡,才有了冬至大如年的說法……這個就像現今過年時節那幾日,随處可見輸赢幾千上萬的麻将,打小了人家根本不和你玩,但是到了五一的詩會,很多人就隻能打得起二十塊的麻将了。
如果說冬至是汴梁城中一年最熱鬧的時候,而冬至這一日最熱鬧的活動,莫過于天子祭祖。
從漢代開始,“天人感應”就成了确認皇權合法性的重要邏輯之一。爲此,祭祀“昊天上帝”被視爲政權的重要典儀之一,而祭天的時間自宋代開始便規定在冬至這一天。
冬至前一天,禮部尚書親自奏請祭祀,官家自是恩準。
祭祀隊伍以銀甲鐵馬的騎兵爲前導,後随七頭披着華美錦緞的大象,象背安置鎏金的蓮花寶座,象頭裝飾着金絲、金辔,騎象人亦靓妝錦服,遠遠望去有如神仙乘象下凡。
跟随在象隊後面的儀仗,分别持高旗、大扇,畫戟、長矛,旗面繪有龍虎、山河,長兵飾以豹尾、彩帶,儀仗隊身着五彩甲胄,遠望如祥雲一片飄忽而來。
其後又有衆多勇士背斧扛盾、帶劍持棒,身着青、皂、紅、赭諸色服飾,護衛聖駕及公卿百官前往太廟。場面可謂千乘萬騎、車馬如龍。
至夜三更,皇帝換上青衮龍服,頭戴綴有二十四旒的平天寶冠,足踏朱鞋,由兩位内侍扶至祭壇之前。壇高三層,共七十二級台階,壇頂方圓三丈,坐北朝南設“昊天上帝”黃褥,一側設“太祖皇帝”黃褥,将祭天與祭祖并置。
壇下道士雲集,禮樂歌舞絡繹不絕,壇外百姓數十萬衆頂禮膜拜,山呼萬歲。
那場面,那氣派,宋丹丹說的“裏三層外三層,紅旗招展,鑼鼓喧天”啥的簡直就是弱爆了。
跟随皇帝祭祖的隊列,先是宗室,再是百官。
按照往年的慣例,這種場合有資格參加的宗室,都是官家三服以内的,不過三四十人,燕王和越王居前,然後是太子趙桓、郓王趙楷等皇子,再往後則是趙孝骞等郡王,拖在尾端的也是國公級的。
然而,今年的祭祖,卻出了點小意外。
跟在宗室的背後,排列在最前的是蔡京、王黼等人,年紀已到73歲的蔡京,頗有點老眼昏花,因爲他突然看到在宗室的隊列之中,竟然莫名多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着朱色官袍……居然三品不到。
到了蔡京這個年紀,對自己的視力已經不是很信任,雖然擦了幾次眼睛依舊如故,又不便詢問,隻得作罷。
除了蔡京疑惑之外,前面宗室隊伍中的趙孝骞才最爲郁悶,因爲趙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就跟在他的身後,還時而不時的踩了他鞋跟一下,氣得他咬牙切齒,又不便發作。
天知道官家存的什麽心思,居然讓一介七服之外的宗室子弟,而且未及弱冠的少年來參加祭祖這種大禮,要知道當年趙仲恕也沒這個待遇啊。
你瞧這小子,就像中山狼似的,得志便猖狂,這一路腳後跟都被他踩了七八次,明顯是在示威,這種無德的小兒,憑什麽破格參加祭祖大典?
趙孝骞郁悶,趙皓心中其實也郁悶,原本想着可以露露臉,裝裝逼,現在才發現這特麽就是個苦差事。
這一路,各種三跪九叩,各種儀式繁多,讀祭文之後,祭獻、上香、奉獻飯羹、奉茶、獻帛、獻酒、獻馔盒、獻胙肉、獻嘏辭福辭、焚祝文、辭神叩拜等。
雖然冬日的陽光曬多了有益健康,但是從早上一直熬到日過中天,足足兩個時辰沒個玩,簡直就是活受罪,當年搞軍訓也沒這麽累啊。
不過想想前頭的趙佶也是挺累的,長達三四個小時的上下台階、走位以及磕頭下跪,簡直就是鐵人三項。
怪不得在冬至之後,官家要給百官放假七天,相當于國慶小長假……經過祭祖這樣的高強度勞作,不休息七天哪裏能恢複精氣神來?
正在前頭進行繁瑣的祭祖儀式的趙佶,在太陽的照耀之下,已然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近年來大保健做得多,運動量卻少了,不像以前還經常踢踢蹴鞠健身,而且自從林靈素入宮之後,各種飽含重金屬的丹藥也吃得不少,身體自是大不如前,雖然趙皓給他恢複了5點健康值,仍然有吃不消的感覺,手腳都有點發軟了。
就在那太常寺卿尚在叽哩哇啦的念念有詞時,趙佶趁無人注意,突然從袖中掏出一顆乳白色的丹藥,偷偷塞入口中。
那丹藥入口即化,趙佶隻覺一陣清涼而舒爽的感覺瞬間湧上心頭,刹那間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氣不喘了,手上也有勁了,一口氣……精神抖擻,飄然若仙。
“侄卿果然是朕的護法神,這小還丹比起元妙先生的龍虎丹似乎還要玄妙的多,天賜侄卿于朕呐……”
趙佶心中暗自贊歎,對暗中扶植趙皓的念頭愈發堅定起來。
當然,趙佶也并非完被趙皓的仙術和丹藥迷昏了頭,而是有自己的想法。
作爲一個皇帝,趙佶沒有治國之策,卻極其擅帝王平衡之術。如今朝中,梁師成、童貫、王黼爲一黨,蔡京多年的老公相,又籠絡了高俅等人,算是一派,他寵信王文卿和林靈素,其實又算是一股勢力,再加上西軍那邊以種師道等人爲首的武人,又算是一派,這些趙佶心中何嘗不知,其實他潛意識裏要的就是這種結果。
不論你哪一派,都得按照趙佶的平衡之術轉。
蔡京多年爲相,權傾朝野,他便讓蔡京幾上幾下,予以打壓,甚至略施權謀便讓蔡京的親兒子蔡攸與其作對;西軍的那幫武人,近年來平西夏有功,尾巴翹得老高,他便讓童貫爲監軍,将其西軍壓制得死死的……所以在趙佶一朝,不管六賊等奸臣如何權傾朝野,都被趙佶壓制得死死的,想要你上就上,想要你下就下,隻能圍着官家轉。
但是趙佶依舊覺得不夠,因爲朝中如今真正有實力的,還隻是梁師成、童貫、王黼爲首的一黨和蔡京爲首的一黨在角力,而且這兩黨本身又有藕斷絲連的關系。要知道以前童貫、王黼可都是投靠蔡京起家的,不過是蔡京鞍前馬後的小卒,後因趙佶見得蔡京勢大,予以打壓,才分化出來的。
所以有人說北宋亡于黨争,其實這種黨争趙佶是心知肚明的,不但不予以解決,反而推波助瀾。其以黨争爲帝王平衡之道,将個繁華富庶的大宋朝搞得烏煙瘴氣、腐朽不堪,最後才被金人輕輕一擊,便如同玻璃牆一般擊得粉碎。
趙皓的出現,使得趙佶突發奇想,暗暗存了栽培之心。
若是别的宗室,趙佶自然是要千防萬防,尤其是燕王和越王兩個親弟弟,那簡直就是防賊一般,否則趙皓這樣一個遠方的宗室子弟,如何能在堂堂燕王面前撒野?
但是趙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确是護法神下凡,專程來保護自己的,使得趙佶的防範心少了許多,加之其又是七服外的宗室,根本就不會有什麽威脅。
雖然說,太宗燭影斧聲的故事爲前車之鑒,但是這些年趙佶的平衡之術玩得賊溜,滿朝文武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已使他對自己的帝王之術極其有信心,他有足夠的信心節制任何一個權臣。更何況,燭影斧聲的主角是太祖的親弟弟,要防也隻是重點防親弟弟燕王和越王,像趙皓這種七服外的宗室,即便沒有“護法神”的光環,在趙佶看來隻要不掌控兵權,也絕無可能造成任何威脅。
當然,這隻是趙佶的初步想法而已,畢竟趙皓過于年幼,而且在朝中毫無根基,想要成爲他用來平衡朝中勢力的棋子,還早的很……現今一個寄祿官,并不上朝,百官之中,認得趙皓是誰的,恐怕兩隻手掌就數得過來。
于是,趙佶才有了讓趙皓參加祭祖大典的想法。
其一爲了讓命中的“護法神”待在身邊,便多了幾分安全感;其二也是讓趙皓在百官之中露露臉,日後若有提攜,不至于太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