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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蕭瑟,離冬至将近,汴梁的冬天也逐漸減來臨。
四通八達的河水之上,在早晨都會結上一層薄薄的冰。漕運因爲封凍,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停了,陸上道路雖然同樣寬敞,但是運輸量無論如何都比不上水運。大宋各地的時鮮器物,一旦到了冰封河面,便要運進來的少了,汴梁城中靠着這水運吃飯的人家也不少,到了冬天也算是斷了生機,所以此刻河面上運船來往穿梭,忙碌不停,大家都想着趁着河面徹底冰凍之前,多運點東西進來……冰凍的日子,說來就來的,沒個準數。
這個全世界最風流繁華之都,冬日景象已經比任何一個都城繁盛熱鬧到了百倍千倍,風流富麗慣了的汴梁城中的官員還是百姓,絲毫沒有寒冬到來的意識,依舊冒着尚凜凜的寒風,在畫舫之中夜夜笙歌,在佛寺道觀上香,在亭廊之間置酒高會。
汴河之上,遠途而來的船隊千辛萬苦越過薄冰剛剛消融的漕河,将南方時鮮,海外奇珍,新米新奇果子一船船的運了過來。河邊多少閑漢,看着一條船過來就喝彩一聲,這每一船運送的都是财富流通,都是大宋甚至海外各地的珍奇,都是裝點汴梁富麗氣象的彩飾。汴梁市民哪怕最不堪的,靠着給這些商家說合拉纖跑腿,都能混一個有酒有肉。
這也恰恰是趙皓最爲遺憾的地方,在這裏找不到災民,找不到真正的窮人,除非懶得抽筋的人,但是那種人就算予以救濟,也未必拿得到功德值……
暖暖的陽光照在趙府那朱紅的大門上,不一會又敞開了來,出來兩人,卻是趙皓、方百花和趙伝,以及幾個家奴,牽着馬緩緩而出。
門口早已有馬車等候,趙皓上了馬車,方百花、趙伝等人則上了馬,一行人緩緩往城西而去。
今日是冬至的前一日,對趙皓等人來說,是個不平凡的大日子。
方臘等叛軍首領,今日問斬!
一行人在快馬加鞭,很快便來到了城西的泰安樓,那裏早已有預定好閣子。趙皓和方百花一間閣子,趙伝和幾個家奴一間。
兩間都是臨街的頂層的閣子,倚着閣窗往外看,正可清清楚楚的見那行刑的法場。
斬首是古代執行死刑的手段之一,就是殺頭。所謂枭首或棄市其實也都是斬首,隻不過枭首指斬首後把人頭懸挂在高竿上示衆,棄市指将囚犯在鬧市處死。從秦時起斬首正式列入法典。隋代以後直至明、清的死刑執行方式主要是斬首,它的處罰程度比淩遲輕,而比絞刑重。
西漢中期董仲舒認爲,“天有四時,王有四政,慶、賞、刑、罰與春、夏、秋、冬以類相應”。天意是“任德不任刑”,“先德而後刑”的,所以應當春夏行賞,秋冬行刑,即“秋後問斬”之說,一般在秋天霜降以後、冬至以前執行。從此,“秋冬行刑”遂被載入律令而制度化。
當天行刑時間一般都選在白天,即便是夜間,也要等到天亮以後再動手。唐宋多在下午日昳之後行刑,即《唐六朝?刑部》中“日未後乃行刑”一說。日昳之時是古代12時辰中的未時,對應現代24時制爲13時至15時,“未後”在冬天來講,太陽開始落山已近黃昏。選擇這個時辰應是替死者考慮,方便死刑犯“托生”。
整條大街上,兩邊都是看熱鬧的百姓,京城的百姓們,生在天子腳下,雖然未必個個都富有,但是三餐飯還是不愁的,那遠在江南的方臘起義,對于他們來說隔得太遠了,說不出第方臘起義是贊成還是反對,圖的就是一個好奇,一個熱鬧,如同後世的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
多少年來,第一次見到一次性問斬幾十人的,作爲最喜歡做吃瓜群衆的漢人百姓,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看熱鬧的機會。
那些做小買賣的,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發财的機會,挽着筐子一邊在人群中擠來擠去,一邊尖聲道:“瓜果、點心、酒水、臘肉、海味、馬紮子、醬鴨腿、糖葫蘆,賣完了沒有喽……”不少人紛紛解囊,不光爲了解饞,更是爲了顯擺。
馬蹄聲動,腳步聲起,車輪辘辘,一隊人馬緩緩而來,邊上又有丘八舉着刀槍不停的驅趕着竄到路中的百姓,以免擋住道路。
趙皓和方百花并排倚着那閣窗,方百花的視線緊緊的望着那車馬來的方向,趙皓卻要一心二用,一邊要觀望樓下,一邊還要緊盯着方百花,生怕這個姑奶奶一個騰身躍下,喊一聲“刀下留人”便要劫法場。
雖然兩三丈高的樓,跳下去就怕雙腿要廢了一半,但是誰知道這小娘們會不會腦袋抽筋……
數十輛囚車,如同火車一般綿延而來,兩旁的護衛禁軍至少有三四千人,一個個盔甲鮮明,刀槍高舉,還有馬軍在隊伍之中,手持弓弩,居高臨下,虎視眈眈。
囚車一到,更多的百姓湧出來,将個大街圍得壓肩疊背,水洩不通,他們倒沒别的想法,就是想看看鬧騰了整個江南的反賊長得啥樣,是不是三頭六臂,青面獠牙、高達兩三丈之類的異人。
囚車行進的速度很是緩慢,囚車的兩旁又各自站着一個劊子手,見得如此多的人,那些劊子手多少有些不安,用鬼頭刀架住那些反賊的脖子。臨行前,樞密院就有令,如果有人想劫囚車,隻消眨眼之間,就能給他一顆好大的頭顱,就地正法。
兩旁的禁軍更是如臨大敵,誰也不知道這百姓之中是否藏有叛軍餘孽,丢了叛逆的欽犯,他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兩旁的百姓倒是最開心的,尤其是最前面的百姓,親眼見到了反賊的面目,顯得極其興奮。
反賊之中有的人牛高馬大極其魁梧,就有人腦補此人力能博虎豹,一拳能打折一棵大樹;見得那身材瘦小的,又有人腦補此人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之類的;尤其是見到方臘的囚車,因上面明顯寫着“方臘”的字樣,衆人嘩的一聲轟動了起來,衆說紛壇,有說其是惡龍轉世也就罷了,居然有人神神叨叨的斷定方臘就是蚩尤重生……
押送遊街的隊伍雖然龜速前進,還是在午時前将囚車押到市曹十字路口,已經搭建好的刑場上。
禁軍們将幾十個帶着枷鎖腳鏈的囚犯從車上請下來,把他們分成兩排,一排面南背北,一排面北背南,兩排人背靠背而立,隻等監斬官到來開刀。
百姓也全都跟來了,将個法場圍得水洩不通。負責警戒的禁軍十分緊張,弓弩都對着觀刑的百姓,氣氛無比的緊張。
東邊的街口處起了騷動,無數雙眼睛都望了過去,人群便湧動起來。
負責安保的營指揮使緊張了,大聲喝道:“監斬官來了!都擋住,隔一條路出來!”
禁軍們便用刀槍驅趕占道的百姓,紛紛喝道:“後退!後退!”但人群依舊不散。
倒是護衛監斬官的禁軍們有經驗,有人擡起馬鞭,對着兩旁就是一陣亂打,果然除了奇效,打出一條通道來。
前來讓監斬官正是童貫,隻見這厮紫袍高冠,昂然而來,身後又跟着一幹大大小小的官員,以及一群如狼似虎的禁軍,浩浩蕩蕩的奔到法場上來,在東面的主席台上坐下。
方臘等人,倒是神色坦然,一個個肅然而立,目不斜視,視死如歸。
閣樓之上,方百花的雙眼已經紅了,臉上神色變幻莫測,銀牙緊咬,淚水隻在眼眶中打轉。一旁的趙皓卻是極其緊張,雙手蓄勢待發,随時準備将這個控制不住沖動要跳窗的女子拉回。
突然,方百花轉過頭來,對趙皓說道:“大哥早早起來,一路上必是饑渴交加,我欲給大哥送酒菜,如何?”
我去……開什麽玩笑,你這小娘們難道是白癡不成,再等半個時辰人都沒了,還管什麽饑渴交加……
不過趙皓卻知道,此時跟方百花講道理是說不通的,一不小心刺激了她,便可能一躍而下……
趙皓淡淡說道:“你若親往,聖公必然擔憂,臨時而不能心安……至于酒菜一事,我自安排就是。”
說完,伸手一指,閣子之内突然多了一個身着盔甲,腰配長劍的女子。
“末将花木蘭,拜見主上!”
巾帼英雄花木蘭,武力八6,面目還算清秀,但算不得美女那種,全身散發着一股英氣,倒是與方百花有幾分相似。
趙皓不理會驚得目瞪口呆的方百花,眉頭一皺,沉聲道:“解下盔甲和長劍罷”。
花木蘭說了聲遵命,便迅速解下了盔甲,舍棄了長劍,隻着便裝出現在趙皓身前。
趙皓又向店家要了一大籃酒菜,交給花木蘭。
不一會,泰安樓下,便已多了一個身材高挑的紅衣女子,提着一個大号的竹籃,裏面裝滿了酒菜,走向法場外圍的密集人群。
眼見得那人群裏三層外三層的擋住去路,花木蘭猿臂一伸,那密集的人群便被她分開,強行擠了進去,一路上衆百姓被其撥弄的東倒西歪,卻半點酒水不撒。
倚在閣窗上的方百花看得目瞪口呆,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