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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大街,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在街道上緩緩而行,駛向趙府。
微微帶着一點醉意的趙皓,躺坐在松軟的狐皮座椅之上,微閉着眼睛,似睡非睡,思緒萬千。
前日晚上,武松和韓世忠的拼酒大戰,最後韓世忠輸得一敗塗地,硬生生的被武松喝到桌子底下去了,還一直嚷嚷自己打遍西軍無敵手,最後無奈之下,趙皓隻好雇了一輛馬車,讓武松親自将其送到西軍的駐地去。
接下來,韓世忠和武松硬是火并了三天,趙皓也陪同了三天……與嶽武穆齊名的韓蕲王,莫說三天,就算一個月他也願意陪。
幸好,拼酒的主力終究是韓世忠和武松,他喝的并不多,隻是微醉。
算算穿越恰好一年,聽着車廂外嘚嘚的馬蹄聲和車輪滾動聲,趙皓隻覺得如同做了一場夢……夢裏不知身是主還是客,似夢,非夢。
一路上,趙皓就這樣醉醺醺的,随着車子的微微颠簸,任思緒随着竄入車窗的夜風漫無邊際的遊蕩着。
突然,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梁烈掀開車廂的窗簾,低聲道:“王家小姐的馬車在前頭。”
趙皓愣了一下,掀開了車簾,隻見前頭一輛雙馬拉成的華美馬車,沐浴着淡淡的月色,緩緩而來,車輪在青石闆地面上發出隆隆的響聲。
那車擦身而過,又繼續向前而行,卻走的極慢,極慢……
直到車廂的尾端與趙皓所乘的馬車車轅平齊的時候,那車輪突然戛然而止。
趙皓突然似乎明白了什麽似的,放下車簾,退回到座位之上,輕輕的掀開窗簾,發現車窗之外,正對着旁邊的車窗——兩車之間隻隔了三寸的距離。
這車把式,定是藍翔駕校的教練……
對面的車簾也被掀開,露出一張精緻絕倫的俏臉,宜喜宜嗔。
一雙清澈若秋水般的含情目,似喜非喜,似嗔非嗔。
兩人相視無言,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隻是目光交融,,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許久,她才道:“你欲随軍出征?”
他微微笑道:“建功立業無望,長點閱曆也好。”
“怕是又要數月時光吧?”
“或許……說不準。”
王馨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的望着他,眼中流露出無盡的愛憐,突然又轉過身,再回頭時,遞出一個包裹:“此件甲衣,你穿在身上,我好放心……”
趙皓接過包裹,正要道謝,王馨卻已放下車簾,車輛又緩緩起動。
趙皓隻覺怅然若失,突然那車窗簾又掀開:“勿忘八月前回江甯……珍重!”
“珍重!”
趙皓一直目視着那輛華麗的馬車,沐着月色,一直消失在街道口,這才打開懷中的包裹。
一件铠甲。
鳄魚皮甲——号稱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黑蛟皮甲。
最難消受美人恩……
你可以馳騁沙場,萬軍之中取敵将人頭如探囊取物;也可以權高位重,在朝堂之上遊刃有餘;甚至……君臨天下,俯視衆生。
隻是這個女人,這個一直日夜牽挂着你的女人,欲陪伴你一世的女人,她的好你忘不掉,她的溫柔你不忍心傷害,她是你這輩子無法消受的敵人。
也許,當初的比試招親,隻是一時興起;
也許,那甜言蜜語的詩句,隻是一時意動;
也許,靈魂最深處,她并不是那個令你最念念不忘的人
隻是,她卻逐漸融入你的血液,侵入你的靈魂,無計可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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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甯城南門外。
十五萬名宋軍雲集,肅然而立,戈戟如林,甲衣如雪。
如雲的旌旗之中,正中間豎着一面大旗,上面繡着一個鬥大的“宋”字,在風中獵獵飄揚,令人豪氣驟生。
童貫身着魚鱗鐵甲,外套一件雪白的戰袍,腰懸寶劍,昂然端坐在一匹八尺高的寶馬背上,身後的虎皮大氅獵獵随風招展。
此人恐怕是除鄭和之外,最爲英武牛逼的宦官……
在他身後,劉延慶、王禀、劉稹、王渙、王惟忠、辛興忠、王淵等将,個個全身披挂,神色冷峻,威風凜凜。
屹立在隊伍正中的童貫的親兵衛軍——勝捷軍,左邊是京師禁軍和荊湖槍牌手,右邊是西軍。
隻聽鼓角争鳴,号聲四起,大軍已開始起營,京師禁軍、荊湖槍牌手在劉延慶的率領下起營拔寨,率先向南而去。
江甯的百姓在城西門口夾道歡送,送行的隊伍在城門口前後各排了兩三裏長。
趙皓頭戴明珠束發冠,身着黑蛟皮甲,外罩一件百花戰袍,腳踏登雲履,騎着一匹七尺有餘的白色戰馬,左邊配着百煉鋼劍,左邊挎着一隻牛角弓和一壺箭,精神抖擻,神采奕奕,不時的向人群中前來送行的謝芸揮手示意。
他雖非官非将,卻得以與勝捷軍的統制王惟忠并列,立在童貫的身後,顯得英姿飒爽,威風凜凜,把邊上的王惟忠都比了下去。
此王惟忠并非後來南宋冤死的那位,兩者相差了一百年。
此人約三十歲出頭,劍眉星目,面容俊逸,雖然久經軍旅,卻依舊皮膚白皙,全身盔甲鮮明,又跨騎高頭大馬,看起來賣相極佳,隻是對趙皓似乎心存不屑之意,又略略帶着幾分敵視的意思,隻是趙皓卻懶得計較這些細節。
一個身材婀娜多姿、戴着白色面紗的少女站在人群中,目不轉睛的盯着趙皓,眼中帶着幾分傷感的神色。
她剪瞳如水,癡癡的望着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心頭一片迷亂。那槍林箭雨、兇險萬分的征戰,将會令她在多少個日子裏夙夜難眠、擔驚受怕。
神思恍惚中,趙皓已随着大軍消失在城門口。
楊芳終于從沉思中醒了過來,擡眼朝城門口望去,失神的望着像長龍一樣的軍隊,喃喃的說了一聲:”他走了……”
終于,最後一排士兵消失在城門口,百姓們也慢慢散了。
城郊的一個山坡上,王馨與王珏牽馬而立,雙眼迷蒙的望着遠處浩浩蕩蕩的隊伍,輕輕的自語道:“這一去,再相見知是何日?山水迢迢,一路珍重,須勿誤了吉日,我……等着你。”
遠處,大軍之中的趙皓突然打了個大噴嚏,心中自語道:這是要感冒了,還是有人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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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大軍兵分兩路,左路由劉延慶率着京師軍和荊湖槍牌手合計七萬人自宣州、歙州一路進攻睦州,而童貫親率勝捷軍、西軍軍共八萬人組成的右路大軍,自潤州、常州、蘇州、湖州一路進攻杭州。
方臘的十萬農民軍在半年之間席卷了整個江南之地,暴露了北宋地方廂軍的腐敗無能。童貫的兩路大軍則好好的教育了一頓方臘,讓其知道禁軍和地方廂軍之間的區别。
尤其是童貫這一路的西軍,以白梃兵爲首的數千騎兵,對待那些毫無防禦力的農民軍,簡直就如同坦克一般碾壓敵陣,令農民軍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前面騎兵一沖,叛軍陣型便已潰亂不堪,緊接着盔甲鮮明的西軍和勝捷軍精兵一沖,叛軍便是兵敗如山倒,簡單而粗暴,殺人如收割人頭,完全沒有壓力。
叛軍作戰經驗不如宋軍、裝備不如宋軍,唯一仰仗的便是人多和鬼神之說帶來的士氣,但是這些在與剛剛打得西夏徹底臣服的西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叛軍攻城略地的速度快,潰敗的速度更快,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童貫的左路大軍便已一路橫掃叛軍,連破潤州、常州,進入蘇州境内又打下了大半個蘇州府,兵臨蘇州城下。
蘇州城下,八萬大軍旌旗招展,連營十裏,将常州城圍得水洩不通。
城内的叛軍約三萬餘人,鎮守的叛軍主将則是被方臘封爲東廳樞密使的呂師囊,副将蘇州石生。
八萬強悍的禁軍,其中主力還是剛剛蹂躏過西夏人的西軍,進攻三萬叛軍殘兵敗将堅守的城池,原本不在話下。
奈何呂師囊原本就是潤州摩尼教的首領,時稱其“吃菜事魔”,城中的守軍大都是其麾下摩尼教衆,對呂師囊奉若神明,并不亞于某小三國的信徒對強x大師狂熱崇拜的程度,個個都願爲其從容赴死,且以戰死爲榮。
再加上蘇州城也算是江南的雄郭大城,城高牆厚,極其堅固。
經過兩日的激烈猛攻之後,雙方損失都極其慘重。
其中叛軍陣亡三千餘人,城頭上堆滿了屍體,叛軍隻能死戰,沒有退路,早已抱着打光拼光的打算。但是童貫卻不能将西軍和勝捷軍拼光。兩日的激烈戰鬥,由于守城的巨大優勢,宋軍精銳之師也折損了三千餘人,使得童貫割肉般的心疼。
眼看叛軍衆志成城,個個以死相拼,使得童貫不得不暫停下來強攻行動,與衆将商議破城之策。
童貫中軍大帳,擠滿了左路大軍諸将。
趙皓和王文卿原本非官非将,這種高級軍官的議事,跟他們并沒有多大的關系,但是童貫爲了顯示對這兩名非正式随軍顧問的尊重,也是對宗室和道教真人的尊重,禮節性的邀請了兩人參加。
衆将商議來商議去,從早上一直商議到日過中天,終究是沒有定案。
按照楊可世的意見,便是從白梃兵之中精選八百人爲敢死隊,趁四更時分敵軍警惕性最弱的時候,自西北面城牆偷襲,打開城門。
這個方案當即便被童貫否決,白梃兵乃西北軍精銳,朝廷花了重金打造的,自是不許如此在區區叛軍的身上冒險。
其餘衆人,有提出掘地道入城的,有獻間諜計的……又皆有漏洞,一時間令童貫無法做出判斷。
“某有一計,或許可破蘇州城,不知當不當講。”
就在衆人争辯不休之時,突然一人騰身而起,朗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