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趙皓居住的上房之内。
謝芸滿臉肅然之色,怔怔的望着趙皓,看得趙皓心頭發毛,默然不語。
終于,謝芸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用一種輕輕的、緩緩的聲音說道:“十六年前,我也是如今日那産婦一般難産,差點沒撐過來。”
這……其實似乎并不關他的事。
趙皓隻是垂着頭,洗耳恭聽。
“四個月前,你足足昏迷了三日,差點未能醒來……若是你真醒不來了,爲娘也隻能跟着你去了……”
趙皓隻覺喉頭堵堵的……雖然面前并不是他嚴格意義上的親娘。
屋内一片寂靜,許久,謝芸才再次開口,卻驚得趙皓差點跳了起來。
“自從重病蘇醒以來,你便像換了個人似的……你是不是有什麽瞞着爲娘?”
該來的,遲早要來……
一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突然寫得一手好字,吟得一首好詩,開得弓,彈得琴,會做菜,通算術,如今更是莫名其妙的出現了能死生而肉白骨的“祖傳神丹”,叫謝芸如何不疑?
隻是趙皓早就推演了這一天許久,倒也不算是手足無措。
“不瞞母親,孩兒在重病之時,于夢中得了天大的機緣,故此得以起死回生,且有異于常人之能……隻是天機不可洩露,還請母親見諒。”
趙皓的聲音雖然很輕很慢,卻吐詞清晰,有條有理,又帶着幾分神秘的氣息。
這句話,他早就暗中說了無數遍。
謝芸再次沉默了,良久才道:“擡起頭來,讓娘看看你。”
趙皓緩緩的擡起頭來,坦然的望着謝芸,帶着幾分依戀……兒子對母親的依戀。
不是他演技太好,而是每日活在戲中,假戲也就成了真。
……
秦淮河,渡口碼頭。
趙皓頭戴白玉冠,身着一襲紫衣,與謝瑜并排而立,身旁又各自跟着數名精悍的家将和家奴,趙伝赫然在其列。
這是趙皓第一次離開江甯遠遊,顯得十分興奮,神采奕奕的。
除了能出門遠遊之外,趙皓最高興的還是終于将那個結在謝芸面前解開了,不用擔心自己被當做妖孽而切片……謝芸終究是相信了機緣和奇遇之說。
旁邊的謝瑜,神色也有點激動,這位風度翩翩的公子,終究帶着幾分熱血和幻想,想着此次是去做一件大事,一件震驚江甯的大事,難免心中會激動。
遠處,一隊車馬緩緩而來,帶動一片煙塵滾滾。
兩輛華麗的車馬終于到了近前,王珏掀開車簾,一躍而下,神采奕奕的對着趙皓和謝瑜兩人一施禮:“王某來遲,讓兩位久等了。”
趙皓一見背後那輛馬車,不覺臉色大變,一把将王珏拉了過來,惡狠狠的罵道:“好你個王兄,我好心好意把你當兄弟,你卻将我家娘子騙了出來!”
謝瑜:“……”
王珏滿臉苦澀,垂頭喪氣的說道:“賢弟勿怪,雖說是你家娘子,但是你未取過門之前,我亦隻能惟命是從,不敢不遵呐。”
正從馬車上下來的王馨:“……”
兩人叽裏咕噜的說了一通,擡頭看時,謝瑜已率先帶着一幹家将家奴登上了停靠在河岸邊的大船之上。
兩炷香的功夫之後,河風獵獵,船帆鼓蕩,緩緩的沿着秦淮河的上遊往北而去,駛向長江。
……
月涼如水,江風習習,江面上波光粼粼,靜美得如同一幅畫卷。
趙皓倚在船舷邊,望着那當空的一彎明月,思緒萬千。
他原本隻是一個散淡的人,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前世沒有“迎娶白富美,當上ceo,走向人生巅峰的”理想,今生也沒有建功立業、開疆拓土的豪情。
他原本隻想就此在這杏花煙雨江南之地,在繁華風流的秦淮河畔,香車美人,酒醉琴迷,逍遙一生,快活一世。
隻是,這一次他卻知道,一旦踏入江北,他的人生便終将不再平靜,就此陷入江甯城的商場風雲,權力鬥争之中去,一發不可收拾。
正思慮間,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急匆匆的呼喚:“公子!”
趙皓蓦然回頭,認得是王馨的貼身婢女小蘭。
“我家小姐暈船,此刻正極爲不适,聽聞公子擅醫術,能否去看看小姐?”
我去……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恐怕不好吧,怎麽說也是尚未過門呢。不過想想暈船這玩意的确是不好受,還是去看看吧。
趙皓一邊走一邊疑惑的問道:“你家小姐莫非是第一次乘船麽?”
小蘭欲言又止,臉色變得通紅,終于期期艾艾的說道:“小姐尋常乘船還好,隻是這幾日身上不舒服……”
趙皓瞬間明了,不再多問。
船艙之内,王馨臉色蒼白的躺坐在床上,神情顯得十分難受,見到趙皓前來,正要行禮,終是被趙皓制止。
倒了一碗熱水,趙皓習慣性的從兜中掏出一顆淡黃色的藥丹,遞給王馨:“和水服下,病症自解。”
王馨呆呆的望着他手中從内衣袋中掏出的藥丸,娥眉微蹙,終究是接了過去。
一顆小全丹下去,王馨果然臉色好轉,暈船的症狀蕩然無存,眼中也多了幾分神采。
“好神奇的丹藥。”王馨忍不住贊歎。
“此乃我家祖傳神丹,在太上老君爐中煉了七七四十九天……”趙皓胡侃道。
王馨自然是不會相信他的胡說八道,臉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卻又轉移話題,問道:“此番過江,公子有幾成勝算?”
趙皓笑道:“就算隻有一成勝算,也要拼力而爲。”
兩人在船艙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一個一本正經的插科打诨,一個似笑非笑、忍俊不禁。
這是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各自心中早如鹿撞,跳的厲害,偏偏都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說的都是無關緊要的話,卻偏偏似乎在相談甚歡。
春宵一刻值千金,最濃春情卻是在那種最純最暧昧的時分,哪怕隻是四目相接,一觸即閃,也是旖旎萬千,道不盡的開心快活。
不知何時,王馨發現婢女小蘭早已不知何時已離開,剩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覺臉色羞得通紅,卻又不忍趕對面的人走,說起話來明顯變得不太自然起來。
終于,後知後覺的趙皓,也發現了尴尬之處,當下騰身而起,望向窗外笑道:“江上月白風清,江景獨好,值此良辰,不若出去憑欄,享那美景?”
王馨第一次與情郎單獨共處,終是不舍,當即含羞點頭,随趙皓出了船艙,來到船舷之前,憑欄而望。
江面上一片靜谧,夜風習習,銀波蕩漾,夜景愈發醉人,那一對人兒也自醉了。
兩人并排而立,靜靜的望着江面,肩膀時而輕靠在一起,時而又蕩開,那種若有若無的軟玉溫香的感覺,難以用言辭叙說。
“那船是要來趕我們麽?”王馨突然指着遠處的江面上,疑惑的問道。
趙皓順着她的手指望去,隻見三團明亮的燈火,在江面上疾馳而來,不覺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