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君子六藝考核的甄選,最後入選者不過十人。
轟轟烈烈的三天考核,終于在七月初七的中午落幕,那一頓中餐已成了大多數人的告别餐。
隻是,十名入選者卻知道,這個遊戲還沒有結束。
王家隻有一個千金待嫁,他們之中隻能有一人笑到最後。
所以,當十名初試核入選者在進入雅軒居的後堂之前,他們又面臨了一場考核。
這一次,考核的是詩詞。
“時值七夕,請諸君以七夕爲題,作詩詞一首。”
能入複試者,誰不是吟詩作詞,張口就來,隻是主考的卻是以陸清爲首的一群江甯大儒,能入其法眼的,卻不多。
一番甄選之後,這場考核,又刷下了七人。
餘者三人:謝瑜、鄭玉和趙皓。
能進入後堂者,原定隻有謝瑜和鄭玉兩人,趙皓卻是硬生生的,無可争議的殺進來的。
“鵲橋仙
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謝。穿針人在合歡樓,正月露、玉盤高瀉。
蛛忙鵲懶,耕慵織倦,空做古今佳話。人間剛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
南宋詞人嚴蕊的這首爲七夕而做的《鵲橋仙》,被陸清等幾名大儒大加贊賞,再一次蓋過了鄭玉和謝瑜兩人的鋒芒,使得王家不得不放趙皓進入後堂。
一路披荊斬棘,驚心動魄的走了過來,趙皓終于出現在了雅軒居的後堂。
一簾垂挂,簾後影影綽綽的可見一道窈窕的身影。
“進入後堂之人,由孩兒自擇之,否則孩兒甯死不嫁。”
王馨是個外表溫順的女子,但是倔起來,卻令王桐都不得不屈服讓步,否則血濺三步自盡的事情,還真可能在王家發生。
三個翩翩少年,分别來自江甯四大府中的其他三府,都是嫡子的身份,都是相貌堂堂。
一個文采風流;一個頗有才名;一個一向被視爲不學無術,卻硬生生的憑借才學碾壓了進來。
一個來自數百年的望族,在江南根基極深;一個來自江甯新貴之家,是當今皇後的堂侄;一個是大宋宗室,天潢貴胄。
無論王馨選擇哪一個,都不緻辱沒王家,這才是王桐同意其自主選擇的原因。
“三位公子,王馨這廂有禮!”清脆的女聲傳出,朦胧的珠簾之後,有一窈窕身影盈盈而拜。
聽得這樣好聽的聲音,三人都是心神一振。不由皆想,聲音已是如此好聽,那日牡丹花會上遮遮掩掩未看清顔容,今日又換上女裝,怕是傾國傾城之姿。
三人急忙還禮。
珠簾後又問:“三位公子,皆欲娶妾身爲妻嗎?若有不願者,可先退出。”
三人神色一愣,随即齊聲答道:“我等渴慕小姐已久,曆三日之考,隻爲小姐而來。”
“多謝三位公子厚愛,然妾身隻可嫁一人,故欲出題相問,哪位公子所答最合和妾身之意,則便是妾身的如意郎君。”
三人神色一肅:“好,請小姐不吝賜問。”
珠簾之後,沉默了許久,終于又緩緩的響起了那道清脆悅耳的聲音。
“我若嫁與公子,若得一日,對公子心生怒氣,怨憤難平,則公子何以處之?”
鄭玉稍作沉吟,率先搶答:“舍萬貫珠玉,摘江甯城中最美的花卉,買最好的胭脂,結小姐之歡心。”
簾後的人微微搖了搖頭。
這時謝瑜已開口答道:“究小姐怨怒之源,思己身之過,方爲小姐排解怒氣。”
趙皓心頭不禁一陣苦笑,我的表哥,難道你不知道,女人有時發起火來,就是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像雨像霧又像風嗎?
裏面的人不置可否,卻又問道:“趙公子呢,當何以處之?”
趙皓神色一凜,大義凜然的說道:“佛曰:欲讨女人之歡心,必先讨好其胃。若小姐生氣,我當親自下廚,做一桌好菜,讓小姐吃飽喝足,以便有氣力——動怒發火。”
簾後那人,默默的轉過身去,半天沒有回話。
謝瑜和鄭玉兩人,瞬間淩亂了——這樣也行?
當女人莫名生氣的時候,最好的辦法,便是耍寶賣萌講段子,讓她憋不住一笑,怨氣自消。
“若妾身隻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公子是否會願意娶妾身爲妻。”
此問一出,瞬間冷場。
這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就算他們願意,他們背後的家族也不會願意,婚姻這種事不能說他們沒有自由裁量權,但是很少,有時甚至沒有。比如說,現在他們有機會娶王家小姐,哪怕是别的女子再讓他們動心,也隻能選擇娶王馨爲妻。
而且,像鄭玉和謝瑜他們這樣的世家公子,也不會動娶平民女子爲妻的念頭……不過納妾是可行的。
趙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我曾化身石橋五百年,隻爲小姐能在石橋上經過一次;我曾化身爲柳五百年,隻爲等待小姐在樹下小憩一次;今生欲得與小姐結爲夫妻,我已等待何止千年萬年?千萬年的等待尚且已度,又豈會在意小姐是相府千金,還是農家之女?你若是那采蓮的女子,我便與你黑泥白藕,朝夕與共;你若是那漁家之女,我便與你泛舟太湖,結網捕魚……”
謝瑜:“……(表弟好肉麻,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鄭玉:“……(此人真是無恥至極!)”
王馨:“……(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功夫是哪個先生教的?)”
許久,再得一問。
“紅顔易老,年華易逝,終有一日,妾身将滿頭華發,形容枯槁,公子還會與妾身恩愛如初否?”
這一次,鄭玉已經吸取了教訓,似乎已初窺門庭,摸清了王馨的道路,心中正在籌劃答辭。
不料,身旁的趙皓卻已率先搶答。
“縱年華易逝,縱滄海桑田,我亦待你眉眼如初,歲月如故;
縱笑靥已故,縱繁華落幕,我亦許你金風玉露,此生不負。
縱蜂飛蝶舞,縱百花嬌豔,我亦随你不離不棄,長相厮守;
縱紅顔白發,縱風燭殘年,我亦爲你撫琴做賦,長袖做舞。
縱生死一線,縱大限将至,我亦約你來世今生,情願再續;
縱魂消身死,縱朽木爲棺,我亦同你忘川河中,百世情苦。
縱荒冢枯骨,縱黃泉陌路,我亦等你奈何橋上,生死同路;
縱輪回千古,縱形同陌路。我亦尋你天涯海角,初心不負。”
趙皓那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後堂之中響起,如同夢呓一般,全場寂靜無聲。
似詩,非詩,如同淙淙流水一般,浸透到了靈魂的最深處,令聽者醉迷其中,不能自拔。
珠簾之後,那人已杳然不見。
屋内隻剩下趙皓、鄭玉和謝瑜三人,神色各異。
謝瑜神色恢複淡然,朝趙皓微微笑道:“恭喜表弟。”
鄭玉似乎如夢初醒,霍然而起,指着趙皓,雙眼已滿是怨毒之色,:“無恥之徒,巧辭令色,難登大雅之堂,就算王家小姐被你一時蒙蔽,我不信王大官人會被你蒙蔽!”
他心中想好的一大通肉麻的表白之詞,尚未來得及訴說,便已被趙皓搶了個先。這也罷了,關鍵是遊戲直接就此結束,他那滿腔的千言萬語全部胎死腹中,這才是最難受的,隻恨不得一把将趙皓掐死。
面對鄭玉的來勢洶洶、咄咄逼人之勢,趙皓雙手一攤,滿臉無辜之色,不置一詞,令鄭玉雖然怒發沖冠卻無可奈何,隻能心中詛咒趙皓千遍萬遍。
隻是,他心中尚有一線生機,因爲婚姻之事,終究是王桐做主,趙皓再狡猾無恥,難逃王桐這一關。
……
後堂,最裏面的上房之内,一個俏麗的少女,靜靜的跪倒在王桐夫婦身前。
“孩兒,非趙郎不嫁,還請父親和母親恩準。”
好看的、道貌岸然的、華麗的皮囊太多,有趣的靈魂太少。
有趣的靈魂,終會相遇。
隻是若得相逢未嫁時,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在一起,生死不渝……
王桐眉頭緊蹙,大惑不解:“那趙公子油嘴滑舌,不着邊際,爲何馨兒偏偏選擇了此人?”
王夫人微微歎了一口氣:“姻緣天注定,哪裏說得出道理來……我這幾日也派人打聽了趙公子之事,趙公子自病後便已如脫胎換骨一般,其謙謙有禮,樂善好施,已非輕浮之人,不若就讓馨兒做一次主吧。”
做娘的,終究是疼惜女兒。
一旁的王珏也幫腔道:“鄭家雖然背靠着官家,在江甯的名聲并不好,舍棄也罷,否則孩兒擔心他日反而壞了我們王家的聲名。”
王璹眉頭微皺:“謝公子文采風流,翩翩君子,小妹爲何不喜?”
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的争論了起來,不過卻出奇的達成一緻意見,便是看不上那鄭玉。
王桐思慮了許久,滿臉無奈,望着王馨恨聲道:“既然如此,若是嫁錯了人家,須怪不得爲父。”
“謝父親成全!”
PS:好吧,這個劇情争議頗多,有喜歡的,也有不喜歡的,終究過去了,後面保證都是清新的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