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後花園。
樹枝下,一個玄衣人仗劍而舞。
劍光閃閃,衣袂飄飄。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遊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崩。
呼~
那人突然收劍而立,正是趙府第一家将趙伝。
入趙府十年來,每日練劍是他的必修課,習武之人,武藝一天都不能生疏,所以他每天早上都要練上一個時辰。
這個曾經威震江甯的飛賊,曾長年累月在刀尖上讨生活,早已厭倦了江湖,護院家将這種平靜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年,卻也逐漸習慣了。
他收劍入鞘,提着長劍往自己的住處走去。自從小公子重病醒來之後,他便成了小公子的貼身護衛,隻要小公子出府,他便走到哪跟到哪。所以他得早早收拾齊整,待得小公子用過早膳之後,便要跟随小公子出門溜達。
好~
突然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傳來一陣叫好聲,引得他忍不住回頭望去。
府上規矩要求一向很嚴,下人之間禁止嬉笑打鬧和喧嘩,除非是陪同主人玩樂,否則必然責罰。
等到他靠近那邊時,眼前的景象卻令他目瞪口呆。
隻見趙皓頭戴紫金束發冠,身着一襲雪白的勁裝,手執一把長弓,正朝不遠處的箭靶上施射。
他左手持弓,右手勾弦,頭部很自然的轉向靶面,兩臂舉起,弓與地面垂直,眼睛和羽箭和靶心成一條直線。
标準的射箭動作,一絲不苟,似乎已學箭多年一般,毫無生疏感。
趙伝正疑惑間,隻見趙皓大吼一聲,氣勢磅礴,奮力引弓,弓拉滿月,随後篷的一聲弦響,箭如流星,直奔箭靶而去。
笃~
随着羽箭射入木靶,隻見那箭頭直直的射中箭靶,那箭尾尚在嗚嗚的顫動。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好~
四周的喝彩聲再次響起,歡呼聲雷動。
“好箭法!”
“公子神箭,天下無雙。”
“公子神箭,超過古時養由基,真乃江甯第一神射也!”
……
趙伝此刻卻是一片淩亂之中。
趙皓的引弓射箭的姿勢和準頭幾乎完美的無可挑剔,不像他這種野路子出家的,雖然暗器、弓箭和劍法無所不精,但是若論射箭動作和姿勢,總有一些不規範的習慣,不像趙皓那樣幾乎是教科書般的姿勢和動作。
隻是……那箭靶的距離居然隻有二十五步!
就算是金錢镖、飛刀,他也能穩穩的射中三十餘步之外,那可是純靠手勁之力。如今趙皓雖然射箭姿勢極其規範優美,箭法也是百發百中,可那二十五步的射程幾乎如同兒戲一般。
更令他無語的是,區區二十五步的射程之内中靶,那些家奴們還一個勁的吹捧上了天……
而最重要的是,趙皓的射術已初窺門徑,仍舊使用二十五步的距離練箭實在是不合時宜,這就像用高級别的号在新手村刷怪一般,實在無趣和浪費時間。
在衆人的喝彩聲中,趙皓越戰越勇,又是一連兩箭,箭箭射中靶心。
衆人的喝彩聲愈發狂熱,趙伝卻實在忍不住了,大步走了過去。
“公子已初得射箭之術要訣,何不移遠箭靶?如今不到三十步的距離,對于公子已毫無難度,難以長進。”
面對趙伝的回答,趙皓顯得滿臉的無辜:“此弓射程隻可達二十五步,若是射遠了,則入不得靶。”
趙伝愈發疑惑,伸手向趙皓要過長弓道:“容我試試。”
他令人将箭靶移到六十步之外,要親自拉弓引箭,爲趙皓示範。
待得那箭靶移到指定位置之後,隻見趙伝高舉長弓,搭箭上弦,瞄準六十步外的靶心,雙臂微微一用力,将那長弓拉了個滿月。
咯~
一陣碎裂聲響起,弓臂上的羽箭掉落在地,那張長弓被趙伝拉得斷成兩截,驚得趙伝目瞪口呆。
趙皓見趙伝把自己的長弓拉斷,差點哭了:“伝叔,我特地請能工巧匠精制一把兩鬥弓,被你拉斷了……幸得我準備了兩把。”
趙伝徹底淩亂了:“兩鬥弓?”
兩鬥弓,不是沒有,一般的十歲左右的童子使用此類弓練習者比比皆是,但是像趙皓這種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年輕力壯之時,一般人都是使用四鬥弓,比較弱雞一點的也是三鬥弓,哪裏還有用兩鬥弓的?
關鍵是,别人的兩鬥弓都是小弓,趙皓爲了讓自己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偏偏讓人将特制的兩鬥弓做得像八鬥弓一樣彪悍。
隻是趙伝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兩鬥弓,趙皓也是練習了七八日,才将臂力強化到能将弓勉強拉滿,剛開始時别說拉滿月,連半月形都拉不起來。
趙伝滿臉的無語和無奈,隻得向趙皓告了罪,怏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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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十裏桃花雖然已謝,但是那郁郁蔥蔥的桃林之後,傳來的琴聲、歌聲卻比桃花更美,更令人心醉。
青瓦白牆的小院之中,一琴,一幾,兩張凳子,一個紫衣似绛的少年男子,一個白衣如雪、帶着面紗的女子,古舊雅緻的琴,清澈婉轉的歌聲,這一幕仿佛是纖塵不染的仙子一般造成了靜美的感染與沖擊,令人寵辱皆忘,心曠神怡。
似乎受到那如同來自天籁一般的歌聲的影響,那琴樂聲中的每一個轉折、每一個顫音、每一個曲調的升降之中都仿佛有了靈魂一般,空靈絕美的嗓音配合下,那是仿佛來自仙鄉一般的意境。
一曲“鳳求凰”終了,趙皓按住琴弦,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回頭望向那依舊帶着面紗的女子問道:“芳兒覺得如何?”
“尚好,若勤加練習,必然更好。”回答他的是梅林居士清清淡淡的聲音。
初級琴曲技能書雖然能讓他瞬間手指變得十分柔韌靈活,而且憑空産生了一種似乎練琴多年一般的意識,指法也極其規範和靈活,能夠把控好每一個曲音,但是卻能隻能彈奏一些簡單的曲子。
初級技能書本身似乎增加的隻是彈琴的技藝,并不帶琴曲的記憶,所以琴曲還須請教江南第一琴師。
一連苦練了七八日,總算将這曲“鳳求凰”學了個七七八八,如此這位一向不同音律的纨绔公子,雖然算不得音律方面的大師,但是也足夠在江甯城中的士人之中裝逼一陣了。
不過,對于那些真正的精通音律者,确實算不得什麽,畢竟隻是初級技能而已。
趙皓騰身而起,伸了個懶腰,得意洋洋的笑道:“當年司馬相如以此曲情挑卓文君,令寡居佳人爲其私奔,我來日必以此曲,抱得王家美人而歸,方不負梅林居士點撥之情。”
楊芳緩緩走到琴案之前坐下,笑笑道:“聽聞王家心中的佳婿,唯你表兄謝公子和鄭家三公子,公子還須努力。我再彈一次,你須仔細靜聽。”
指尖一挑,琴音悠然而起,比起剛才趙皓所彈,又不知好了多少倍,聽者已醉……
近七八日來,趙皓每天都能聽得楊芳彈奏此曲,卻每次都聽得如癡如醉,百聽不厭。
趙皓一邊聽着曲子,一邊打量着那撫琴者,隻見那如雲的秀發之下,露出一小片雪白的香頸,還有那柔弱的肩頭,盈盈一握的腰肢,令他心頭不覺泛起一絲漣漪。
一曲終了,趙皓暗暗歎道:“但得日日聽此曲,每日餓肚子都願意。”
楊芳噗嗤一笑:“你若餓上三天,此曲便抵不得半個饅頭……回去須勤加努力,若是過不了樂考,娶不得美人,須怪不得我。”
趙皓嘿嘿一笑:“若是娶不得王家美人,我便搶了芳兒回府做壓寨夫人……哦,壓府夫人。”
那如同墨玉一般的秀目中,一縷奇異的神色一閃而逝。
“公子真會玩笑……天色不早了,公子該回府了,否則夫人怕是要擔心了。”
言者有意無意,聽者似乎無心。
趙皓擡起頭來,望了望那遠處一抹鮮紅的斜陽,微微笑道:“天色真的不早了,就此别過。”
一絲澀澀之意,隐藏笑聲之中,微不可察。
一輛精緻的馬車,十餘精騎,逐漸消失在林蔭小道的路口。
馬蹄聲漸遠,終究是消失了。
楊芳緩緩的抱琴而起,斜陽照在她的身上,灑上了一層鮮紅的光輝,那一襲白衣被染得如同婚嫁的紅霞帔一般。
身後腳步聲響起。
“将趙公子帶來的神丹,給三兒、四兒和小九再服一顆。”她沒有回頭。
楊隽望着姊姊的背影,欲言又止。
楊芳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問道:“你有甚麽要跟姊姊說的?”
楊隽終于鼓起勇氣道:“趙公子的神丹既然可治老七的癞痢,定也可治姊姊……臉上的灼傷,趙公子合計帶來二十餘顆神丹,姊姊何不服兩顆療傷?”
楊芳微微歎了口氣道:“神丹死生而肉白骨,你看連小九的左眼都已經看得一點光了,如此神丹,莫要浪費在姊姊身上。”
說完,沒有再理楊隽,而是朝林**口再望了一眼,然後緩緩的抱着琴回了房内。
壓府夫人……趙府會要奇醜無比的壓府夫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