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漆黑的單間,沒有電視,沒有任何電子設備。
方生置身其中轉身都困難,難聞的臭味應是方生的前任留下來的。
新到一二九醫院者都要關這樣的禁閉,精神病患者對這樣的禁閉無所謂,因此,禁閉室專門針對正常人的。
正常人人一般都捱不過七天的禁閉,七天一出來人基本崩潰了。
不是被别的擊倒,而是因爲孤獨。
這就是古時某些著名監獄的“殺威棒”。
茱麗也經過七天禁閉,她沒有崩潰,每天晚上末日一般的夢境,平時是夢魇,這時候卻是一種強刺激,讓她思維能夠依然保持清醒。
然而正是因爲經過這七天禁閉,茱麗心中才有一種強烈的渴望。
山外的世界,就是自由。
人就是這樣,一旦失去,原本正常在空氣下呼吸,在尋常的大街的行走,平常的一切,現在回憶起來都是幸福的。
在一二九醫院,作爲患者以及被研究對象的“小白鼠”們是沒有幸福可言的。
觀察正常人如何一點點發展成精神病患者,什麽樣的精神病,然後可能具備什麽樣的特長甚至超能,這是一二九醫院研究觀察到一個重大項目。
現在有許多數據證明精神病患者的不同尋常,諸如精神病患者一般絕少有患惡性腫瘤的。
這是個統計,那麽科研人員就要研究,精神病患者爲什麽會大幅度減少患惡性腫瘤的概率,影響決定的因素以及機理是什麽?
再比如一些精神病患者會具有非凡的繪畫能力,或者音樂表現能力,這些現象又是怎樣産生的?
總之,一二九是一所研究精神病患者如何産生,有可能産生如何異變的醫院。
應該說,一二九醫院的研究方向對整個人類是具有重要意義的,正因爲這這種重要意義,一二九醫院才具有一種接近超然的地位以及權力。
沒有足夠的精神病混着,一二九醫院就抓正常人來,反正一二九醫院直屬73号,獨立淩駕各國政府以及力量之上。
對于這些帶着特殊研究目的地醫院或者研究機構,縱有許多不符合法律的行爲,但其最終對整個人類有利,各國政府以及地方力量自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種種的背景茱麗已是十分清楚,但方生并不清楚。
七天很快過去,對别人困難無比,但對方生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而方生也正好需要一個相對封閉安靜的環境,就當是閉關。
方生感覺到有人随時關注着他,因而并沒有盤腿打坐,而是選擇像正常人一般睡覺。
這七天,方生神宮内消耗殆盡的神氣都彌補回來了。
天雷殿天誅雷群發,方生神氣透支,才導緻最後的暈倒。
透支的結果并沒有損害,相反還有所增益,神宮中神氣的容量有所增加,大約增加了百分之二十。
進步頗大,也就是說方生日後還用這等群發的天誅雷,神氣大抵還能剩餘一二,也就不會出現暈厥的現象。
一二九醫院,方生仔細回憶鐵心蘭當時提起這個地方的語氣,以及那饒副區長如同見鬼一般的表情,方生心中雖沒有斷定,但已然知道,這裏多半不是善地。
正是本能的感覺到危險,方生才扮失憶的。
每天晚上,都有數道神識在方生身心掃來掃去,越發讓方生肯定這裏面有大人物,而且很可能就是自己睜眼見到的那個格尼絲。
這一定也是個身具神通的高手,除了她,方生還能感覺到有許多高手隐藏在這個醫院。
方生不敢太過窺探,大多時候把自己内心封閉,渾渾噩噩猶如一團迷霧。
這種狀态方生不是沒經曆過,第一夜在閑居許多貌似自己的男女老少圍着自己時也成了一團迷霧。
迷霧升起的時候,那數道神識也就一掃而過,并沒有細查。
第七天,方生被放了出來,然後木然地跟着研究人員做一系列的檢查。
一個小時後,所有的檢查結束,半個小時後,方生乘坐下行的電梯,一直下行地一十八層。
方生心道,這些人倒是有意思,都喜歡搞地下十八層,整的這裏跟地獄一般。
不過,這裏跟地獄也不遠了,期間方生經過A區的一個半開放區,電梯上透明的,方生能看到四周都是一個個透明的隔間,裏面大多是眼光呆滞赤luo的男女老少。
居然整個是透亮的。
整個醫院的設計相當陰毒,在地面之上的建築,每個房間都陷入極端漆黑之中,而地下的十八層,每一個單間都是透明玻璃隔開的,甚至每一層都是透明玻璃隔開的。
地下層的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強光照射,這就造成了地上的漆黑地下反而透亮的奇怪景象。
不僅如此,居住在地下層的,每一個單間的人可以輕易的看到隔壁單間的人,甚至上一層下一層的人都能看到。
地上的人處于完全的封閉,地下的人也是一種封閉,然而這種封閉更可怕,看着隔壁的人一點點變瘋,每天看到有人崩潰,這裏就像是精神的瘟疫場
方生坐着透明的電梯一點一點下降,看得驚心動魄。
這是什麽醫院?不看别的,光是這點設計,就覺得毛骨悚然。
這就是個地獄,方生心道。
方生被直接帶到第十八層院長辦公室。
第十八層不再是透明的。
“怎麽樣,想起自己是誰沒有?”方生一進門格尼絲直接發問。
方生目露迷茫之色,搖了搖頭,道:“沒有。”說罷,方生臉現一絲痛苦之色。
“坐”格尼絲站起來招呼方生坐下。
方生老老實實地坐下。
“你是誰?”
格尼絲目光如刀一般鋒利刺得人生疼,這種疼不是表皮發膚的疼,而是來自心靈深處的疼,方生一下頭疼欲裂,雙手抱着頭,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晚餐後方生獲得一次難得散步的機會,在藤蘿掩蓋下的房屋外散步,方生一眼就望到隧道口吊着三具血淋淋的屍體,這讓他想起昨晚的槍聲。
應該就是這三個人,每個人都面部凝固死前的表情——猙獰的憤怒。
方生隻瞥了一眼,就垂下目光。
這三個人不是庸手,至少是力士以上的高手,就這樣千瘡百孔地挂在隧道口上。
通往山外隻有一個隧道,四周都是山,上百米猶如刀削斧砍一般的懸崖,這是天生的絕地。
一同散步還有三十六個,一律穿着黑白條紋相間的病服,目光木然,神情呆滞地走着,晚霞是看不到的,隻能高高擡着頭,從最西邊的懸崖看到一抹接近晚霞的紅色。
方生看了一眼就低下頭,他心裏琢磨,什麽時候走,看起來這個醫院守備森嚴,說不定有什麽厲害手段,再說,方生對這裏也有些好奇,想再呆幾天看看。
忽然,方生心有所動,擡頭,看到一個女人。
是茱麗她怎麽到這?
茱麗雙肩微顫,但很快恢複正常,在經過方生身邊的時候,先是撅起嘴然後張開,然後擦肩而過。
就在茱麗在向方生說唇語“救我”之時,京州的孫家議事大廳正處于前所未有的熱鬧當中。
孫羽竗寒着一張臉,不說話。
孫家議事大廳是一幢祠堂式的建築,孫家的家主孫思良老爺子端坐太師椅,冷聲道:“說你們中有誰做了這件事?”
太師椅座下兩派都是孫思良的子侄輩,大多滿頭白發,個個都是獨當一面風雲人物,此刻卻集體噤聲。
孫羽竗就站在老爺子身旁,一周過去,方生沒有消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現在就說”孫思良拍着椅子扶手大聲道,“怎麽,敢做卻不敢承擔?”
孫羽竗努力平複心頭的怒火,她真沒想到,僅僅是自己的婚事,居然搞成這樣?
虧她過去還在方生說過自己婚事可以做主的話,現在看來,眼前這些叔叔伯伯是搶着要爲自己做主
“你們倒是說啊”孫思良老爺子發着雷霆之怒。
“爺爺”孫羽竗躬身道,“我說幾句。”
孫思良一擡手,道:“你是當事人,當然可以發言。”
“諸位叔叔伯伯,你們是長輩,不過事關我的未婚夫,言語有所得罪,還請見諒。”孫羽竗冷眼一掃,道:“這事有誰參與,我想他還是站出來,這是爲他好,更是爲孫家好。”
沒人作聲。
孫羽竗凄笑了一聲,道:“倒是沒想到長輩中有人這麽疼羽竗,竟要羽竗做那望門寡”
“羽竗,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方生的事未必就是孫家的人出手,再說,即便是方生出了什麽事,又有什麽大礙?方生這個未婚夫畢竟還未得到孫家上下的認可嘛,做不得數的。”
說話者是孫羽竗的大伯孫紹峰,他的兒子很是得老爺子的喜歡,被看作孫羽竗未來競争對手之一。
孫羽竗點點頭,卻未搭大伯的話,轉身對孫思良:“爺爺,羽竗現在願領家主之位,不知道爺爺從前所言還算數否?”
孫羽竗此言一出,衆孫家二代子弟頓有些嘩然。
圍殺方生,的确有孫家人暗中慫恿,卻未實際參與。
這是對孫羽竗的試探之舉,殺了,這些人摸準了孫羽竗善良無比的性格,終不能拿至親怎麽着,不過是心灰意冷徹底隐入藥王谷的結局,卻沒想到孫羽竗會突然變得強硬起來。
在過去,老爺子孫思良至少有三次對孫羽竗說過要她當家主的事,隻要孫羽竗肯當這個家主,他馬上退休,而且絕不做太上皇。
孫羽竗則多次推辭,聲稱要專注修行以及研究藥物,這是孫羽竗在孫家上下公認的态度。
孫羽竗就是這樣一個人,沒有人認爲孫羽竗會改變态度,但是眼下,顯然一切偏離原來的設計。
孫思良面色一喜,道:“自然作數,現在想當我現在就讓給你,這個位置就給做了”
孫羽竗點點頭,轉過身,冷聲道:“此事若是孫家人所爲,無非是看不得我孫羽竗,盼望着我孫羽竗早些出了孫家門,最好是再也不回來,現在我就表個态,這個家主我當定了,不知道諸位叔叔伯伯是否支持?”
孫羽竗這麽一說,和孫羽竗關系親近的叔叔伯伯們立刻表示贊同,且面露喜色,開玩笑,孫羽竗若全心全意在孫家,孫家發展态勢又可上一個台階。
孫羽竗點點頭,然後看着大伯以及與之相好的一派。
孫紹峰面色一白,嘴唇一抖,隻得道:“羽竗若是願意,自然是最好不過。”
孫羽竗點點頭,道:“好非常感諸位叔叔伯伯的支持不過,方生必須馬上找到,若是有差錯,那對不起,恐怕有人要爲此付出代價”
“羽竗,你也不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也許是孫家的哪個人私底下抱怨了幾句被别有用心的人聽了,拿去做文章,這樣也要喊打喊殺,過分了吧。”
“不是我過分”孫羽竗道:“方生是神霄門的門主,整個神霄門就他一個人。大家不知道,神霄門是唯一正宗仙法傳承至今的修真門派,方生若一死,也就是神霄門傳承斷絕,毀人道統,馮城必怒,到時候不是我們執行家法的問題,而是馮城的執法隊出來讨要說法的時候,我恐怕,就算是整個孫家,都無法承擔馮城的雷霆之怒。”
孫紹峰面色再白幾分,嘴唇微抖,道:“哪有這麽嚴重,難道這方生一不小心摔一交,也要找人負責,甚至要滅人家門嗎?”
“大伯,這是兩碼事,方生在海州過得好壞是他一個人的事,大街上出一點意外,隻要不是故意的,馮城的人不會不講理,但是圍殺就不一樣,一百多特種兵,各式各樣的輕重武器,這個事性質完全不同。”
孫羽竗話音落地,衆人議論紛紛,沒想到事情嚴重到這種地步,馮城在座是知道的,但馮城實際有多大能量大多沒有領略,孫思良等老一輩人眉頭卻都擰起來。
孫思良心道這事必須馬上決斷,孫家若有人參與或者暗中謀劃,必須揪出來,給馮城一個交代。
孫思良一拍桌案,正要站起來說這事一查到底,并且當場就把家主之位讓給孫羽竗,以免這丫頭到時候反悔,這時有人急匆匆跑了進來。
來者不是旁人,是孫思良的弟弟孫思友。
孫思友神色慌張,進來就大聲喊道:“大哥,不好了,二哥出意外了。”
孫思良騰的站起來,神色一變:“什麽?”
孫思友氣喘籲籲跑上來,道:“二哥不行了”
孫思良老眼一瞪,三步竄了過去,直接就抓孫思友的衣領,大聲道:“你胡說什麽?”
所有人都被孫思友的話吓到了,與孫羽竗一般,那個不正經的色色的二老爺孫思存是孫家的又一面旗幟。
“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研究所的人說就聽到喀拉拉一陣雷聲從天而降,二哥所在的研究室就被夷爲平地,二哥被雷擊了,現在正在搶救。”
“趕緊走”孫思良大聲喝道。
兩個小時後,被京州人們熟知的人來心不老的孫思存,華夏國首屈一指的大科學家離開人世,死之前全身焦黑,基本上被人在廢墟中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死去,即便是大還丹也沒有辦法救回他一條命。
孫思良面色發青,嘴唇哆嗦,醫院外所有孫家老少都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發生什麽事。
“父親”孫紹峰面色發青,道:“一定是那個方生一定是他,他沒有死,他來報複我們孫家了”
“啪”孫思良一個巴掌抽過去,把孫紹峰抽得身子直接轉了一圈。
此時此刻,京州的一家叫沙秋的酒館,任盈獨自一個人坐着,靜若處子。
任盈面前是一條形長桌,一直有五六米長,鋪着精緻的白布。
周圍都沒有人,但門口有高大的保镖守衛,筆直站立,眉毛都不挑一下,很是敬業,很顯然,這個地方被牛大少包下來了。
華夏青旅是華夏國旅多年的老對頭,在葉曼葉總的咄咄逼人攻勢之下今年完全處于守勢。
任盈之所以答應跳槽到華夏青旅,一則是因爲青旅開出她爲西北區總經理價碼,二則是任盈忽然想到在華夏國旅一輩子就隻能亦步亦趨學葉總,隻有跳出國旅才能走出屬于自己的天地。
三天前,任盈同華夏青旅各區老總、副總齊聚華夏青旅京州總部。
三天的會議,一百億的資金湧入,讓每一位與會者都豪情萬丈。
任盈也興奮,因爲西北區是旅遊大區,有世界屋脊,有世界上最原始的宗教,還有諸多神秘傳說中的秘境,這些稍加利用都可以做許多文章。
第三天的晚宴,神秘的注資人出現,京州的牛德仁牛大少。
青旅老總很熱情地把自己向牛德仁介紹,牛德仁的目中炸出火星,雖然一閃而過,任盈卻感覺到本能的一種威脅,一個對女人有緻命吸引男人的威脅。
不得不承認,與任盈從前出席那些釣金龜婿的宴會所遇的公子哥相比,牛大少那是在天上,那些人在地下。
這樣的男人,女人很難抗拒,英俊到讓人瘋狂的面龐,讓人感覺窒息的火熱的目光,但是,任盈卻在一瞬間靜下來,很得體很有禮貌的伸出手握手,而且,一觸即放。
事後任盈總結她不是玩所謂的“欲擒故縱”的遊戲,而是因爲方生。
任盈有些吃驚,雖然有肌膚之親,但在如今的社會卻又算不得什麽,這對男女之間也沒什麽約束,不過現在看來,任盈心頭被方生占據,不能說全部占據,但絕大部分是被這個男人占據。
一意識到這一點,任盈心中頓時有一種酸酸甜甜的感覺。
任盈莞爾失笑,爲自己還有少女一般的情緒。
現在,任盈有些緊張,因爲這是一個約會,是牛大少與她的約會,而緊張之外更有深深的擔憂,因爲她剛剛在賓館電視上看到方生被全國通緝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