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怎麽突然跑出人來”一個人嘟囔着罵道,跳下車,然後砰的一聲關上車門幾步跳到方生跟前,擡腿踢了踢,駕駛室的人大聲道:“這人怎麽樣呢?”
“還行,沒死,看起來也沒受什麽内傷,就是暈了過去”
“快把人扔一邊,大念師還等着我們交差了。”
“我說二哥,”那個踢方生的男子道:“咱們這趟出去抓人,不是正好缺一個嗎?就這小子了”
駕駛室那位笑道:“還是你小子腦袋瓜靈,趕緊着把人抓上來。”
男子單手拎起方生,開押車後廂門,徑直把方生扔了進去,沒半分鍾,車重新發動,轟鳴中向山林更深處進發。
月上樹梢時分,山風清嘯,十二個黑衣人悄然躍上山頭,目光中山下那條公路猶如盤蛇一般在群山的縫隙中穿行和蜿蜒。
黑蜘蛛的臉幾乎能擰得出水來,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
黑蜘蛛是力尊巅峰,若非如此,他不敢把自己交在方生手上。
他的十二個兄弟有三個也是力尊巅峰,可是他親自率着這些弟兄,手底下一百二十号人,各類武器上演了一出全武行,結果人沒抓住,手底兄弟死掉三分之二。
情報嚴重錯誤,根本就沒有提及方生是神通觀想境界的高手。
看來,連最高層也都不知道方生這一點。
是啊,确定無疑的殘脈體質,練到力尊巅峰這已是不可思議的事了,怎會想到他還開了神根?
情報也有提方生可能是名修士,但先天條件擺在那,再怎麽修也有個限,這次這麽大的陣勢就已遠遠高估了方生,可以說就是兩三個力皇也得飲恨當場。
黑蜘蛛考慮的不是殺方生的問題,而是怎麽殺的有藝術感,怎麽殺的讓人覺得方生被殺是罪有應得而且不被人懷疑。
方生身份太敏感,畢竟孫羽竗未婚夫的名頭已經傳出去,殺了方生,必一石激起千層浪,好在有很多要針對方生的實力,已動、未動、将動未動的,加在一起,黑蜘蛛所要做的就徹底攪渾這局勢。
可是,突然無數雷電閃下來,黑蜘蛛當時就懵了,好在他不在雷電威力範圍之内,饒是如此,他也被驚吓到了。
雷霆之威,誰不懼?
烏雲散去,雷電歇了,黑蜘蛛過了好一會才進了雷場,但是依然能看到殘餘的雷花嘶嘶的是樹木的枝幹上、人的身體上嘶鳴,甚至幾枚楓葉因爲上十萬伏的電壓而變得葉脈透明、清晰,黑蜘蛛頭一遭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這方生,到底是人不是人?
驚懼歸驚懼,黑蜘蛛沒忘了自己的任務,立刻率剩餘的人在後追擊。
方生一路狂奔,根本沒有任何掩飾,黑蜘蛛斷定這是方生的拼死一搏,絕沒有餘力。
黑蜘蛛順着方生逃逸的方向狂追下來。
黑蜘蛛看到眼前的這條公路,看到公路上立了一個牌子,遠遠看到“一二九”三個大字。
黑蜘蛛于是歎了一口氣,知道這趟任務算是徹底失敗。
“老大,趕緊追啊”一個黑衣人對黑蜘蛛站在山頭看風景頗覺不解。
黑蜘蛛擡手就削了這家夥腦袋,罵道:“你小子不會看那标識啊,一二九”
“啊?”那家夥臉色一白。
“收隊,老子可不想‘被神經病’”黑蜘蛛大聲道,說着一轉身。
黑蜘蛛一轉身,其他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大押車搖搖晃晃地開進一面大門,大門上赫然“一二九醫院”五個大字。
僅僅在醫院大門口,看不出個大概了,視線若是拉長,或在半空中就看到醫院四面環山,唯有一條隧道通外山外的世界。
這顯然是個獨立于世的隐秘世界。
醫院占地約三百畝,房子不高,牆壁大多數迷彩漆色,即便從高空中看過去,靠肉眼也是難以識别。
北面的山半山腰上是一片很好看的翠竹林,竹林掩映間有若幹茅屋在其中,東西南面則都是種植各式各樣看起來有些獨特的樹木花卉,空氣中有一種淡淡讓人覺得陶醉熏然的氣息。
已是黃昏時分,茱麗和其他一等民在院外散步。
醫院病人分等級,茱麗作爲一等民擁有晚飯後難得的半個小時放風自由。
茱麗目光有些茫然而空洞,心裏想着,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她怎麽也沒想到,僅僅是想弄清楚自己的夢到底是怎樣的夢,就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地方。
方生匆匆趕回馮城之後,茱麗睡眠的質量越來越低,夢越來越多,而且夢境多是好萊塢式的災難片。
結合馮城的慘景,茱麗心頭越來越不安,她開始利用自己在傳播委員會的職權調查諸如2012年衆所周知的末日爲什麽沒有出現,不但沒有出現,爲什麽還風平浪靜?茱麗看到數據,2012年整個地球的各式各樣災難遠遠低于往年水平。
茱麗的災難夢越來越多具體恐怖的場景,許多牛角怪人、蛇人,天雷、流火從天而降,高樓大廈的頂上,大街上,妖魔鬼怪們一拳轟掉高速行駛的汽車,抓住細小可憐的人類大肆吞噬。
血腥的場景,讓茱麗一次次驚醒。
在方生走了半個月後的一天,茱麗一大早出門準備上班徑直就被人帶到這裏。
茱麗觀察了一天,這是一所醫院,而且是一所精神病醫院,當茱麗看到吃自己糞便的饒小燕時候,她終于确定了,這就是海州人乃至華夏國他們這些政府、委員會人員隐隐知道的恐怖的一二九醫院
茱麗吓慘了,“被神經病”的命運就這麽喀拉一下落在她身上
茱麗知道有“被神經病”的狀況,這是國家機器的一種濫用,完完全全的漠視民主。
這與現代主流意識是背道而馳的。
但是,地球上七十多億的人口,海州兩千萬多的人口,一年有個百多個人被送到一二九醫院,又有誰注意,又有誰知曉?
即便有媒體報道、揭露,茱麗所在的傳播委員會馬上出動,一切媒體網絡的痕迹都被抹得幹幹淨淨。
茱麗清晰記得有關一二九醫院的報導曾被自己親自抹掉,這是報應
茱麗經過長長的病房通道看到了饒小燕。
饒小燕整個蓬頭垢面,沒有往日一絲盛氣淩人的光彩,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排洩的物件。
茱麗當時就想吐,拼命忍住。
在一二九,最好的表現就是麻木,千萬别表現得不同“常人”,否則立刻會遭受特别對待。
像饒小燕這種官僚,送到一二九不冤,但這類人在整個病人群體中占少數,茱麗每天都能聽到有人大聲稱自己不是神經病的。
茱麗相信這裏面有正常人抓進來的,至于多大比例就不得而知了。
茱麗小心仔細地觀察,發現一二九醫院分禁閉、治療、研究三大用途。
禁閉主要針對正常人,因爲一些原因不适合在正常社會呆了,就送到這,這部分人呆在這,多半不久就真成神經病。
治療那是針對真的精神病患者。
研究則是針對一些精神病患者可能具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超強的記憶力,比如非同一般的藝術表現力等等。
茱麗每天的内容就是一覺起來走到一個小房裏面訴說她夢裏面的情景。
茱麗覺得大抵自己屬于被研究觀察之列,正因爲如此,她才被列爲病人當中一等病人,晚飯後享有半個小時的散步時間。
一二九醫院看起來沒有高牆,沒有鐵絲網,更沒有一臉兇色的軍警人員,這裏的醫護人員大多面對微笑,但微笑歸微笑,動手喂藥、打針的時候絕不手軟。
從早到晚,茱麗都能聽到病人的慘叫聲。
微笑下的恐怖,花朵裏的肮髒,這是最讓人深深恐懼的。
沒有軍警并不是說這裏守衛相對松懈,一開始茱麗也有些蠢蠢欲動,但是随着一天晚上嗒嗒嗒的槍聲響過後,大白天看到通往山外的隧道口懸了三具屍體後,茱麗心裏就徹底斷了念想。
這根本就是個人間地獄,而且是茱麗這等人無法逃脫的地獄。
一天晚上,茱麗從窗戶看到一個人奔跑跳躍,來到隧道口不鑽隧道徑直拔身而起猶如飛鳥,結果被三顆響尾蛇導彈直接命中。
晚上散步的時候,茱麗就看到懸壁上一大團血花,懸壁上頑強生長出來的小樹這時候挂滿那人的殘肢肉塊,那一刻,茱麗覺得自己真的瘋了。
或許,那躲在暗中的研究人員,觀察正常人一點一點變瘋,也是他們研究的項目之一。
每個人隻有一個隻容轉身的單間,半米寬的木床,床底有一個便桶,一天至少有二十二個小時呆在這個單間,沒有電視沒有報紙,徹底的與世隔絕,茱麗每天都要跟自己說無數話,同時回憶過去。
回憶的内容很具體,包括某一次大餐牛肉的熟度、色澤,牛肉紋理的樣式、味道,入口的感覺,茱麗就依靠山外世界的具體點滴來喚醒日益麻木的心靈。
每天半個小時的散步是茱麗每天唯一的渴望。
茱麗一步一步邁着,沉浸其中,從來沒覺得在室外散步時這麽享受。
一輛大押車開了進來,很快,車廂打開,裏面有二十多個男女老少被繩子牽着像古時奴隸一般牽進來,還有一副擔架,擔架上躺了一個人。
茱麗瞥了一眼就望到别處,不能浪費自己享受到時間,這些新鮮血液必将面臨跟自己同樣的命運,甚至還要凄慘。
方生躺到擔架上被人擡了進去,長長的通道,那是一個進入口。
二十多個男女,根據情況迅速分門别類送到不同的區域,輪到方生,醫生過來摸了摸脈搏,翻了翻眼皮,臉上現出怒色,道:“你們怎麽弄一個死人來呢?”
開車的司機呵呵一笑道:“還沒死了。”
“擡出去,補一槍,扔了”
“是是”兩個人立刻點頭哈腰道,過來就要把方生擡出去。
“慢”一個女醫生說道。
“醫生您有什麽吩咐?”
“擡到B2區去吧,那裏正等着這快死的人了。”
兩個人嘻嘻一笑,道:“就知道有用”
兩個人擡着擔架,進入一個電梯,然後摁了-18,很快電梯下行。
如果茱麗這時跟着,就會無比驚訝,原來這醫院還有地下室。
事實上,茱麗眼中所見的隻是露出的“冰山”而已。
兩個人到了-18層,其中一個小聲道:“這B2區到底是做什麽的?”
“噓,你不要命了問這個”
“隻是好奇。”
“好奇能要人命,看看這裏人,你再多問一句就準備老死在這裏吧。”
問話者立刻縮了一下脖子。
“B2區反正進去的人就沒出來過。”
十分鍾後,擔架被B2區的人接過去了,兩個人頭也不回的回去。
B2區主控室,一個渾身黑袍罩着看不出身材的女人端坐着,旁邊的白衣白帽的醫學研究人員大氣不敢出。
滴滴,主屏幕顯示出數據出來,前後數據差距克。
前面的數據是瀕死患者的體重,後面數據是确定患者已死亡的數據。
差克,這個重量就是人靈魂的重量,這是主流的看法。
死者還要在那密封艙内呆上七七四十九天,數據差每天每時的變化都會監測。
女人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隻是盯着屏幕。
沒有人看女人,即便是偶爾瞟一眼都沒有,這裏的醫護人員、研究人員都知道這女人的可怕。
女人就是大念師格尼絲,一二九醫院的女皇。
密封艙是個相對密閉的系統,它保持物質守恒,能量守恒,是無比精妙的儀器裝備,而與世界上其他研究機構密封艙不同的是,一二九醫院的密封艙材質是一種特殊材質,具有禁锢靈魂的作用。
格尼絲站起來,正要離開,回到自己的住所,也就是整個醫院最神秘的竹林茅屋。
門開,兩個工作人員推着一個人進來。
“這是什麽人?”
“大念師,聽說是押車的人路上遇到的,就拉到醫院裏。”一個人十分恭敬地說道。
“預計死亡時間。”
“大念師,大概半個小時不到。”
“嗯,那就送到二号艙,立刻啓動儀器。”
“是”
淩晨時分,躺在二号艙的那個人猶如堅強的小強一般,怎麽都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格尼絲不再等了,讓研究人員随時監控,起身出了醫院,回到自己的住所——北面的竹林茅屋。
格尼絲在一二九醫院擁有無上權力,但她的竹林茅屋卻簡易得讓人不敢相信,就是一張床一桌一椅。
月光頭擴搖曳的竹枝竹葉投射在茅屋上顯得班駁不清,格尼絲盤坐在床上,手指在腹前纏繞扭曲起來,結了一個古怪的手印,然後阖上眼簾。
這是格尼絲每天必做的功課,沒用多久,一顆黑色的珠子赫然跳出,整個懸停在格尼絲的百會穴上方。
又過了一段時間,整個黑珠升騰起來,漸漸越來越高,整個的躍到整個一二九醫院上空,一瞬間,黑珠射出千絲萬縷的黑氣,罩着整個醫院,一二九醫院裏的每一個人,瘋笑的,哭的,沉睡的,思考的,專注的,種種人腦海的意識念頭都清晰地呈現在格尼絲腦海裏。
這顆黑珠是吸魂珠。
嘶嘶,格尼絲發出長長的猶如蛇吸水的聲音,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
大念師日常修行就是以他人的念頭爲“食糧”,這其中格尼絲最喜歡的還是那些真正的精神病患者的“意識流”。
三天後,二号密封艙,主控室内地監測負責人看着屏幕上重量的變化,神色越來越嚴峻。
屏幕上是一個曲線,正常是略微下降,另一個曲線則是描繪下降率。
“啊”負責人身旁一個研究人員驚道:“天,這個人的重量又增加了,怎麽可能?”
“重量增加,确定無疑了,我去向大念師彙報”負責人說道。
半個小時後,格尼絲來到主控室,看着屏幕上曲線變化,眉頭微蹙,還真是增加,怎麽可能?
這是封閉的密封艙,他的重量增加從哪裏增加?
格尼絲目光中閃爍着星點火花,很可能她會有大發現。
“這個人身體狀況如何?”
“标準的瀕死狀态,氣若懸絲,随時都會斃命。”
“不對”格尼絲大聲道。
負責人神色一凜,道:“大念師,哪裏出了差錯?”
“通知一級戒備”
“什麽?”負責人雙肩微震,臉現不可思議之色。
“我懷疑這個人是以這種方式混進一二九醫院。”
方生終于醒來,他睜開眼,陽光并不刺眼,但可以确定是白天。
自己似乎躺在床上,但奇怪的是在戶外。
“不要動”
映入方生眼簾的是一個渾身黑袍奇異的女人。
之所以說奇異,是因爲這女人一雙猶如千年潭水的眼睛。
這雙眼睛能讓你忘記眼前是個漂亮的充滿誘惑的女人,甚至忘記是個人,就覺得這雙眼睛裏能望到自己,然後心裏不由自主的心悸。
“你是誰?”
“這是哪?”方生“掙紮”着坐起。
“一二九醫院。”
方生眉頭皺了起來,似乎聽說過這個名字。
方生環顧四周,自己确定無疑的在一張白色的床上,床則在一片竹林裏,班駁的日光落在自己身上,印出竹葉搖曳的影子。
“你還沒說你是誰呢?”女人呢喃道。
“我是誰?”方生大腦靈光一閃,一二九醫院,鐵心蘭曾說過。
“你不知道你是誰?”女人的眼睛直盯着方生,像是要看到方生心靈深處。
方生搖了搖頭。
女人站起身,走了幾步,喃喃道:“失憶?”
“我是誰?”方生忽然開始抓自己頭發,使命地抓。
“你别激動”女人的聲音有一種奇特安撫人的力量。
方生松開自己的手,道:“你是誰?”
“我是格尼絲,一二九醫院的院長。”
“我怎麽會在這?”
格尼絲笑了笑,道:“像你這種情況的人自然送到我們醫院。”
“能幫助我想起是誰來?”方生臉上帶着自然的怯怯表情。
格尼絲的目光一下深邃起來,帶着濃濃的讓人意識旋轉的感覺整個的侵進來,可惜的是,她隻看到團團迷霧,什麽也看不清。
良久,格尼絲收回自己的目光,這的确是一個暫時失憶的人,如果不是,那他就是連自己都看不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