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如龍聽到自己喉嚨裏發出的尾音,好在并不大。
錢如龍看了看四周,同伴依然在酣睡,并沒有被自己吵醒,錢如龍放下心來。
驚醒是因爲噩夢,一把劍刺透了自己的心髒,刺客,一個極具古典色彩的刺客。
這是什麽意思?錢如龍微轉着頭,坐在靠外的方生,望着錢如龍,問道:“做噩夢呢?”
這個昔日驕傲跋扈無比的大少爺淪落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可憐之至。
錢如龍點點頭,小聲道:“一晚上都是你值夜?”
方生點了點頭。
錢如龍閉嘴,不再說話,眼前的火焰跳動,照映着他陰晴不定的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錢如龍再次醒了過來,發現自己依然盤坐着,但身子已經靠在牆上。
其他人也陸續起來了,錢如龍也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讓血液充分循環,加熱冰冷的四肢末梢。
走出烽火台,錢如龍看到草地上方生正在打拳。
似乎是太極拳,但跟錢如龍見過的不一樣。
起伏的大地上,方生猶如流水一般行走,或爲深潭,或是溪水,或是湍流。
不知怎的,錢如龍忽然有些羨慕方生。
具體羨慕什麽,錢如龍卻又談不上,大概是羨慕他可以單純地活着。
清晨六點左右,太陽還未生氣,衆人滅掉火,一行人離開烽火台,在半明半暗中繼續前行。
昨晚飽餐一頓,又休息足了一晚,八個人腳步都加快,幾乎是奔跑的姿勢。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已是八點左右,衆人來到一大片林子之前。
“這就是迷霧林。”付夢馨道。
方生放眼望去,林子在衆山環繞之間常年無風處,因而一年四季都有濃霧籠罩。
方生擡手看了看手表,手表中的指南針竟然亂轉,看來這附近有幹擾磁場的因素在。
方生看了看周圍的山勢以及這片迷霧林,心道,付夢馨說的沒錯,要想盡快走出天姥山到閩省地界,這片林子幾乎就是必經之路。
方生正想着,卻聽到人聲,舉目望去,卻看到從另一條路轉出一撥人,領頭的正是聶龍。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聶龍遠遠看到方生身形一頓,但很快甩開大步走了過來。
走到跟前,聶龍哈哈一笑,道:“怎麽,你們怕了,不敢走呢?”說着,聶龍對身後人一揮手,道:“我們走!”說着,也不待方生他們回話立刻朝那片迷霧林走進去,轉眼消失在濃霧之中。
“我們怎麽辦?”一個女生問道。
方生想了一會,道:“我們也走!”
聶龍帶着室友先進林子,原本想着找個地方貓着,然後暗中給方生來一下,但是一進林子,聶龍就知道自己的計劃根本沒辦法實施。
迷霧林裏伸手不進五指,林子又大,根本沒有辦法料定方生他們從哪裏進來。
聶龍徹底打消在穿越途中暗中使絆子的想法,畢竟單對單,聶龍不是方生的對手。
對這一結果,聶龍很沮喪。
有形的傷是小事,有聶家獨門傷藥好得快,但無形的傷,聶龍就沒辦法。
聶龍沒辦法相信自己竟然敗給一個殘脈人手上。
從小到大,他被贊譽爲武道天才。
家族内的交流也好,其他古武家族的交流也好,年輕一代聶龍沒有敗績。現在,卻敗得這麽徹底,這讓聶龍感覺十分窩囊。
聶龍已經給家裏寄信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家裏就會派人來,到時候,方生以殘脈之軀修煉到這等程度的依仗,就能搞明白。
且讓他得意幾天!聶龍正想着,迎頭突然一張大網從天而降。
聶龍反應速度極快,往身體右側一伏身,竄了出去,手腳齊用,連爬帶滾,姿勢狼狽速度卻是快極。
大網刮着風從聶龍體側撲過,聶龍不敢停留,腳下不停,眼前三丈内就是濃霧,看不清,全靠本能急速奔跑起來。
這時候,聶龍身後不斷傳來慘呼聲。
聶龍不敢回頭,跟着他身後的人慢一步反應,定是被那大網罩了起來。
誰?
聶龍腦海中一閃念,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想。
這時,一位熟知的室友發出凄烈的慘叫,聲音咕咕怪異,聶龍立刻想到這位室友被人割喉的情景。
聶龍悚然一驚,全身潛力轟然發動,拔足狂奔起來。
這時方生帶人也已進了林子,聽到凄厲絕望的慘叫,所有人一驚,寒毛豎起來。
方生身子一滞,大腦迅速轉動,林子中有伏擊的人?
什麽人?
與華夏國旅有仇或者站在對立面的商家?
即便是,沒必要這麽下殺手吧,這已經遠遠超出商業競争的範圍。
地下世界有地下世界的規則,地上世界有地上世界的規則,規則一旦濫用,那就是天下大亂,沒有人不遵守規則的。
方生心生疑惑,但慘叫聲是眼前發生的事實。
方生伏下身子,低聲喝道:“報數!”
“一!”從方生開始。
“二!”付夢馨跟着應。
……
“八!”最後一個應道。
方生點點頭,凝神靜氣,一揮手,迅速帶着人遠遠繞開那慘叫發出的地方。
一組八人小心翼翼走了十分鍾,方生又一次報數。
一到八,沒有錯。
濃霧彌漫,可視距離也就是兩丈開外,樹木影影綽綽猶如鬼影,更像是一個個黑衣人站立,方生能清晰感覺,但是身後的人卻沒有這麽好的分辨能力,一個個面無人色。
就在這時,遠處又傳來一記怒吼聲以及猛烈的肉搏聲。
方生一揮手,大家伏身靜聽。
“砰砰”的肉搏聲維持了三四秒,就是一記驚天的慘叫聲,卻是培訓班裏另一組的男性高手。
尖銳的女聲也開始響起,聽起來,似乎是正在遭受着某種強烈的侵犯,方生神色一凜,道:“速度不要快,一個男的護衛一個女的,若有來犯,即便是死也要保護身邊的女人,聽明白沒有。”
“會不會是教官他們搞演習啊?”一位女生聲音弱弱地問道。
“不知道,但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是教官演習身上,一定要把問題想象到最糟糕程度,現在我們快步走,所有人都全身心跟着自己前面那一個,一旦出現掉隊,立刻上樹然後按紅色鍵,聽清楚了沒?”
“是!”所有人低聲應道。
說罷,一行人快速行動起來。
十分鍾奔跑,暫歇,方生重新叫号。
“八!”最後的張留叫道。
自己是最後一個,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沒出事,張留暗暗松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張留脊背上所有汗毛都立起來,還有一個人,第九個人!
張留張口就要大叫,脖子就輕輕挨了一下,雙眼一黑倒了下去。
半個小時後,再一次叫号,“一”到“八”每個人能都在。
方生吩咐大家就地休息一會。
吩咐完,方生忽然一把就抓住付夢馨的手,道:“咦,你怎麽兩臉通紅,是不是内急?這樣不安全,我陪你去!”說着,方生幹笑着,帶着幾分奸笑。
付夢馨聽着方生的混帳話,,手心還被方生撓了幾下,臉真的紅了,想跺腳,身子卻不由自主地被方生拖進來路邊的林子裏。
侯開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老大真是威猛,如此惡劣情形下還想着那事!
可不是那事嗎?
拖着佳人入林,而且這家人導遊之花付夢馨,威猛啊!
在這種詭異、緊張、恐怖、血腥的氣氛下,做那事的确能達到放松的地步。
侯開轉身看身後人,心頭躍躍,心道自己要不要效仿老大,突變忽起,一個人竄起,直接攻向隊伍中後面四個。
“你們快走!”
侯開悚然一驚,是老大方生的聲音!
侯開沒多想,立刻拔腿狂奔。
後面的錢如龍還有一個女生緊跟。
三個人再也沒有什麽潛行匿息,根本就是奪路狂奔。
半個小時,三個人的體力隻能維持半個小時就再也受不了了,胸膛像是着火了一般。
侯開無暇留意那不斷起伏美女的胸脯,喘息道:“剛才怎麽呢?”
錢如龍低沉着臉道:“我猜的不錯的話,我們後面的幾個人已經被人暗暗替了下來。”
侯開臉色一下煞白,悄無聲息地摸掉後面幾個人,太恐怖,而且張留在後面,他大概完了。
侯開心裏一疼,臉上就幾分焦急,身子就想動,錢如龍連忙道:“侯開,我們不能回去,老大主動攻擊那些人就是給我們留一線之機。”錢如龍這時也不自覺口稱“方生”老大了。
侯開跺了跺腳,道:“我們走!”
“你們以爲,還走得了嗎?”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自上而下,聲音在蕩漾,分不出方向。
侯開瞪大眼,就看到無數黑影從四面八方撲過來,好快的身法啊,侯開心中隻來得及大叫一聲“我隻是個導遊而已!”雙目一黑就倒下了。
而這時,方生拽着付夢馨的手也在奪路狂奔。
細細地看方生奔跑的軌迹,像是繞着圈,并非是最快最捷的直線,是曲線的不能再曲線的詭異,乃至付夢馨都有一種眩暈感。
一口氣奔出一個多小時去,“好了!”方生說道,松開手。
“什麽好呢?”付夢馨道。
“沒埋伏了。”
“剛才…剛才那些人是什麽人?”付夢馨問道,卻發現方生沒說話,眼睛隻是看着自己。
付夢馨順着方生的目光回落,正是自己胸口,臉頰一紅,一跺腳,道:“你看哪裏啊?”
方生臉色尴尬,立刻說道:“剛才那四個人真的很強!”
方生方才拽付夢馨入林就是繞過去給那後面四個人一擊,不想這一動手,這四個人都是高階武尊。
方生原本以爲可以拿下,現在這隻得狂奔,因爲不知道這林子裏還藏有多少這樣的高手。
“他們怎麽呢?”付夢馨臉現出擔憂之色,男人的慘叫,女人的哀鳴,都還在自己耳朵裏,付夢馨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
方生嘿嘿一笑。
“這個時候你好笑得出來?”付夢馨恨恨道。
“不用擔心!”方生一屁股坐下,然後盤腿打坐調息,“剛才跟我對拳的是馬教官。”
“馬教官?你看清楚呢嗎?”
“他蒙着臉,不過,”方生說着,伸出兩根手指指着自己一雙眼睛,“不過我的眼睛可以透視,自然知道他就是馬教官。”
“哦,是嗎?”付夢馨說着,忽見方生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像是真如穿透自己衣物看到裏面一般,臉頰無端的一紅。
“虧了我是武尊巅峰,要不然還真逃不掉,大手筆啊,大手筆!簡直就是天羅地網!”
“你?武尊巅峰?誰信啊?”付夢馨抿着嘴笑,轉過身,望向密林遠處時,眉宇沒有展開,反而多了一絲憂色。
“唉,人啊,有時候說真話就是沒人信。”
轉過頭,付夢馨恢複倩笑巧兮的模樣,道:“既然他們沒事,那我們走吧。”說着,付夢馨拍着自己高聳的胸脯道:“真不敢相信,那這樣一來,那些慘叫都是那些人裝出來的。”
方生點點頭,道:“以前有一款僵屍模式的遊戲。”
付夢馨眼睛一亮。
“我猜的不錯的話,那些提前出局的同學立刻搖身一變也變作了黑衣人,反過來參與我們的圍剿,也就是說敵人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多。你想啊,他們提前結束,如果我們長時間未被抓,成績自然就高,他們可不希望我們成績高。”
付夢馨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很可能是這樣,這些家夥,可真是的,不過男人叫的這麽凄慘也就罷了,那些女生們也那麽逼真。”說到這,付夢馨臉一紅,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果然,方生笑嘻嘻道:“也許她們并不是裝,而是真的很享受。”
“呸!”付夢馨立刻啐了一口,轉首看到别處去。
付夢馨此刻含羞帶惱,竟豔光四射,方生忽然感覺身體中熱氣滾滾,心道,這妮子不是故意這般作态,誘惑自己吧?
昨天一上車她就表明她知道自己是方家流落在外頭的大少身份,她想做什麽?玩灰姑娘遭遇流落民間王子的故事嗎?
若是這樣,方生倒不介意吞了這付夢馨。
方生于馮城莽山林間習得兩種看似矛盾的東西,一種是弱肉強食,另一種卻是和諧共處。
方生沒有這麽極端,具體一點,弱肉強食雖不至于,但放到嘴邊的肉沒有不吃的道理,而和諧共處自然是如山風徐徐,來則來,去則去。
就後一種而言,方生認爲自己與任盈的關系就是如此。
再确定任盈并沒有懷孕之後,兩個人就沒有通信。
可以用忙來解釋,任盈剛到一個嶄新的崗位,而且擁有實權,打一批拉一批,方生猜她正在忙這些。
方生也忙,在超導培訓班,在《玄武紀》内。
方生想,自己與任盈大抵可算是一夜情而已。
那麽,眼前的付夢馨,應該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方生眼睛微閉起來,心中默念“唵阿吽”。
這兩天方生都沒有主動默念,隻是心中似乎還有個心,自動在念“唵阿吽”。
這三字真言緊緊環繞,宛若形成一顆金珠一般。
神根還是未開,現在方生已不再追求。
功到自然成,其實還包含一個意思,那就是機緣也要到。
方生這會子心中主動提起“唵阿吽”,就覺得四處迷霧一層層微蕩,再睜開眼時剛才濃濃的迷霧一下淡薄了許多。
“好了,我們走!”方生說道。
兩個小時後,方生與付夢馨兩個還在迷霧林轉。
方生不得不帶着付夢馨繞圈子,他遠遠就能看清楚,有的地方就百步遠樹上挂着二三十個黑衣人,形成一個口袋陣就等着自己到樹下然後跳下。
方生看着手腕上帶的手表,看來是這東西惹得禍。
方生又想,這扈二娘弄得陣勢有些大了,看起來,像是把她的四海幫骨幹都搬了出來。
雖然方生功力大增,但一旦被那些人圍住,那也是絕難脫身,若是真個拼個你死我活,倒也簡單,現在就複雜,萬一失手就不好控制。
方生繞來繞去,結果還是遭遇上來。
十來個黑衣人都高階武尊,一上來就要纏住方生。
方生擋了幾下,撒腿就跑,後面就聽到付夢馨的驚叫聲。
方生身子頓了頓,想到是教官組的人在出手考核,也就楞了半秒鍾,依然拔腿狂奔,想抓到他,沒門!
方生一氣跑出百多米,沒人追來,後面就傳來付夢馨的驚呼聲,接着就是尖叫,最後就是……
方生聽得面紅眼熱,這女人叫得這麽誇張,分明是假裝,但是假裝用的着這麽**嗎?這讓方生無端的對這個女人生起征服感。
方生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什麽,然後以無上毅力向前狂奔。
樹林裏,付夢馨衣服袒肩,其狀讓男人血脈贲張。
可是,付夢馨對面站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好啦!”一個冷冷的女聲說道。
“扈教官,我說沒用的。”付夢馨笑嘻嘻地把衣服拉正,遮住雪白的肌膚。
“這隻能說明方生不是個男人。”扈娆說着,揮了揮手。
付夢馨點頭,随着教官助理離開。
扈娆嘴角翹起,想露出一個微笑,自己所了解到方生,就是這個樣子,縱是天仙在面前,保命永遠是第一要。
沒有風,扈娆的頭發忽然飄了起來。
扈娆目光立刻炸出火星,但旋即黯淡下來,一首安魂曲悠然飄蕩在她的耳邊,絲絲縷縷倏地鑽入,刹那間纏繞她所有的神經。
扈娆雙肩劇震起來,手指在努力地捏成拳頭,濃霧蕩了起來。
“好了,偉大的訓導師,服從我吧。”一個直沖入人靈魂深處的聲音在扈娆身後響起。
扈娆整個緊張的身軀倏地一松,雙目陡然間變得空洞茫然起來。
一個男人猶如幽靈一般般憑空出現,他的身邊有四個比他更像幽靈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