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6年,又是一年冬至日。
海州,南浦區金茅大廈十三層一單間門外,一壯婦在門口拿一小鏡端詳一會,終覺得滿意了,才咧着猩紅大嘴舉手拍門。
砰!砰砰!砰砰砰!
拍了足有一分鍾,門開。
開門的是一年輕人。
年輕人頗爲英俊,劍眉朗目,身材挺拔,正是六年前隻身離開馮城來海州的方生。
與六年前相比,方生并沒什麽變化,稍有不同是眼睛,仔細看,少了幾分淳樸,多了幾分狡黠,臉皮顯得很松弛,像是随時準備一個笑臉。
果然,方生看到壯婦,臉上立刻擠出笑,道:“是吳姐啊!”
吳姐是方生的房東,見方生出來,一邊身子靠在門框上,胸前的兇器被擠得越發兇悍,抛個媚眼,道:“方少啊,你欠了三個月房租還沒交啊。”
“多少?”方生好懸沒吐,臉上笑意卻更燦爛了。
“三千!”
方生歎了一口氣,道:“吳姐,寬緩幾天如何?”
此時的方生,與六年前出走馮城意氣風發的方生簡直是判若兩人。
一個鄉村少年,一頭紮進城市,用了六年時間充分認識到城市的堅硬與冷漠,于是激情漸變頹廢,昂揚多變妥協。
“不行!”吳姐一口飽含大蒜味的氣體直接噴到方生臉上。
方生有些屈辱地别過頭,再轉過來時,臉上依然是盎然的笑意:“吳姐,我們也是老街坊了不是。”
“就是因爲老街坊才讓你欠了三個月房租,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明天就交齊三千,不交就卷鋪蓋給老娘滾蛋!”
“那第二呢?”方生眼睛一亮。
“第二,”吳姐忽然不說話了,臉上竟現出幾分羞色。
方生吓了一跳,身子禁不住往屋内躲了躲。
“這第二嘛,隻要方少晚上到我那去坐一坐,聊一聊人生,聽聽肖邦什麽的,從此一筆勾銷!”吳姐的馬臉綻開了花。
“砰!”方生再忍不住,猛地關上門。
靠着門,方生手撫胸,禁不住一陣陣反胃。
“方少,好好考慮一下!”門外響起吳姐的聲音,末了還夾雜幾記獰笑,在走廊響蕩。
靠,這算什麽事,不行,明天怎麽都得湊齊這三千塊,不然甯肯流落街頭也不能遭其毒手。
往事不堪回首。
當初,方生把一切都想得太過簡單,沒有高學曆,而在莽山鍛煉出來的體格在都市沒用。
一開始,方生睡公園,睡地鐵地道口,那是純粹的流浪,跟着街頭藝人混飯吃,然後散發小廣告,諸如神武大力丸之類的。
過了半年,方生混迹海州各大建築工地,和工友一起住各種味道雜陳,濃郁得蒼蠅都不敢飛進去的窩棚。
一年半後,方生開始和剛剛和海州畢業的大學生混,一起擠膠囊公寓。
所謂膠囊公寓就是一張床在膠囊中,人來拉開人躺進去,人白天上班再把床推進去。
無論是窩棚還是膠囊公寓,方生每天都生活得跟打戰一般,白天一大早精神奕奕地出去,晚上則累得像條死狗一般很晚回來。
方生算是明白了,在都市這林子裏混,一天比重莽林中三天三夜捕獵還要累。
就這樣晃蕩了多年,直到兩年前,方生在華夏國旅找到一份導遊工作,總算是穩定下來後,才在金茅大廈租了個單間。
有穩定的工資,有屬于個人的住所,方生花了六年才在海州做到不用時刻奔波,算是正式進入海州的職場。
說實話,方生有想回去,但一口氣堵在胸口,方生回不去。
好在老爹雷老道對方生有足夠的諒解,并鼓勵他好好幹,幹出一番事業來。
開初是因爲賭氣,後來則是因爲老爹的鼓勵,當然,也有年輕的一顆不輕易服輸的心。
然而,無論怎樣,方生大抵都要認輸,因爲已經過去六年了,還有四年,百億目标看來怎麽都不可能實現。
方生不再多想,來到桌前。
吳姐拍門拍了許久,不是方生躲,而是他已戴上頭盔,登錄上《玄武紀》。
《玄武紀》是十年前興起的一款網絡遊戲,締造者就是蘇慕雪。
那年,她才14歲。
蘇慕雪八歲時表現出驚人的武學天賦。據坊間傳聞,當時蘇慕雪随家人遊華夏國排名第一的極道武館總部,擊敗當場所有高手。
十三歲時,蘇慕雪已是華夏國公認的第一武道高手。
14歲,蘇慕雪及其旗下的天龍集團開發出武道網絡遊戲《玄武紀》,提供給全世界熱愛格鬥的遊戲玩家。
《玄武紀》網絡遊戲亦采取升級模式,分武士、武将、武尊三級,每級分九品。
遊戲中有打怪、任務、個人戰鬥以及群體戰鬥等形式,這些與普通網絡遊戲一樣,不同的是,《玄武紀》遊戲中各人的戰力,以及身體的各項參數與遊戲者現實中基本相同。
換句話說,遊戲中的武道高手,在現實中,基本上肯定是武道高手。
該款遊戲尤其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遊戲者在遊戲的過程同時可以修煉自身。
現實中一些對武力有追求的人多在力、氣層面上訓練,而在《玄武紀》遊戲中因爲神經傳感器存在,是導意入遊戲中,是真正的用“意”練習,這符合華夏古老格鬥技中“用意不用力”的奧旨。
而人在現實中,因法所制,不能妄動武力。
在遊戲就沒有這樣限制,各式各樣殺戮能讓遊戲者體會十分逼真的生死間隙,這往往更激發潛力。
可以說,因《玄武紀》網絡遊戲的盛行,給全球造就了一批新興武者。
蘇慕雪擁有無數粉絲,方生也是其中一員。
方生崇拜蘇慕雪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她與方生是同年同日生,都是2012年冬至日生人。
這讓方生既糾結又郁悶。
同樣是人,同樣一個年、月、日時辰生出,差距怎麽這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