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日,整個道宗陷入了人心惶惶。
程寰小小的身子趴在門口,卻已經沒有人注意到她。
平日裏那些總愛逗弄她的弟子們面色沉沉地從她身邊走過。
程寰看着一個又一個的人擦肩而過,硬生生壓下了自己上前詢問的念頭。
陸遙師兄……
程寰攥緊了手裏的糖葫蘆,她忽然轉身,沖回滄溟山,拉開衣櫃飛快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就要下山。
然而一打開門,就一腳踏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師父……”
程寰似有所感的擡起頭來。
這些年,每次她想要下山的時候,就會撞進江月白的這個幻境裏。
不得不說,程寰對陣符如何感興趣,進展驚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真的很想下山玩。
可惜折騰了幾年後,程寰漸漸意識到以江月白的修爲要困住她,不是她一個靈動期的人能抗衡的。
久而久之,程寰也就老老實實收起了下山的念頭。
望着前方一片沒有盡頭的白,程寰小小的手握緊了滄溟劍:“師父,陸遙師兄不是魔修,我要去找他!”
幻境裏沒有任何回應。
程寰抿緊唇,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幻境中。
蒼茫天地,沒有任何一絲生氣。
舉目四處望去,除了白色的霧氣,還是白色的霧氣。
程寰就連擡手的時候,都看不見自己的手。
漸漸的,讓人連自己是否存在都産生了懷疑。
程寰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
她尚且處于靈動期,無法徹底辟谷,儲物袋的食物被她吃了個精光,整個人完全憑着一個不服輸的意念,機械地邁動着雙腿。
程寰甚至已經分不清自己走的方向對不對了。
體内的靈力幾乎透支到了極點,程寰每呼吸一次,都像是要硬生生頂起胸口壓着的萬斤巨石似的。
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從白霧中傳來。
“回去吧。”江月白的聲音遙遙落下。
程寰用劍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倔強地搖了搖頭:“師父,我要去找陸遙師兄。”
江月白沉默片刻:“這一個月,又有近百名弟子死在了陸遙手中。”
程寰握着滄溟劍的手泛出不正常的青白色。
她咬緊下唇,一步一步固執地往前走去。
或許是疲憊過度,程寰已經不覺得自己的身體很重了,反而有種飛起來的不真實感。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上。
程寰不知道自己視線是不是模糊了,因爲不管她怎麽看,看到的都是沒有盡頭的白。
江月白神色不定地注視着幻境中的一切。
程寰像是知道他在看一樣,忽然擡起頭,咧開嘴笑了一下。
“師父……”
程寰的聲音沙啞到幾不可聞,她喃喃地道:“這個陣,攔不住我了。”
說完,程寰忽然提起被自己一直杵着的滄溟劍,利劍出鞘,劍刃對準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江月白臉色猛地一變:“程寰!”
程寰松開了手,胸口卻沒有半分血漬,她疲倦的笑容裏多了幾分倨傲之色:“師父,我必須要去。”
江月白的右手擡起來,又僵硬地放下。
他沒有想到,程寰居然找出了破陣的方法。
這可是足以困住金丹期修士的黃階幻陣。
白霧漸漸散去。
江月白知道,隻要他願意,就可以再用一個陣繼續困住程寰。
區區靈動期的小孩子,他有的是辦法。
可是望着程寰那張臉,江月白半晌沒有下手。
他忽然意識到,這個自己撿回來的孩子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開始慢慢長大,有了自己的想法。
眼底閃過一抹思索之色,江月白艱難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程寰終于從幻境中走了出來,她望着滄溟山熟悉的景色,長出一口氣。
“陸遙逃至後山,嶽以恒和方漸青已經帶人前往。”江月白的聲音傳入程寰的腦中。
程寰猛地一顫,随即感到一股澎湃的靈力傳入了她的體内,沉重的疲倦一掃而空。
“多謝師父!”程寰朝着江月白所在的方向一點頭,抓着滄溟劍就朝後山奔去。
道宗的後山地勢險峻,雖叫後山,實則是無數群山重重疊疊,宛如海浪般雄偉壯麗。
程寰在溜入後山後便立刻拿出了一道符,符上,一根頭發粗細的黑線指引着方向。
“師兄,等我……”
程寰将靈力催動到了極緻,飛快地朝着黑線指引的方向而去。
這道引線符是陸遙留給她的。
那會兒程寰剛被江月白帶到道宗,還有些生疏。
江月白又沒有帶過孩子,一時間忽略了程寰需要吃飯。
以至于等程寰被他安置到滄溟山上後,已經餓得頭暈眼花。
陸遙就是在這個時候帶着一碗辣子雞連夜上山的。
那個時候,陸遙把這道引線符放在了程寰手邊:“以後這就是你家了,要是在外面遇到什麽麻煩,就報——”
“報師父的名字?”
“不。”陸遙笑眯了眼:“報師兄的名字,師兄幫你揍死他們。”
程寰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引線符。
這麽多年,程寰在道宗活得跟個山霸王似的,倒一直沒有用上這道引線符,誰曾料到第一次使用便是在這種情況下。
程寰順着引線符,尋到陸遙的時候,他整個人縮藏在一個山洞中,昏迷不醒。
“師兄——”
程寰強忍住鼻尖的酸意,湊過去抱起渾身是血的陸遙,一股腦把自己攢的丹藥倒在地上,也來不及分出好壞,拼命朝陸遙嘴裏灌去。
陸遙的身體很輕,隔着衣服,程寰都能被他渾身的骨頭咯得作疼。
程寰隻覺得陸遙身上的體溫越來越低,那些丹藥如同進了個無底洞,毫無反應。
她憋了不知道多久的眼淚終于沒有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程寰的身上已經沾滿了血,她像是重新站在了生與死的邊緣。
她前所未有的害怕,如同當年瘟疫發生的時候,一個人活着的恐懼。
程寰原本以爲自己已經不會再經曆這種事情了,她已經開始變得強大,不是那個無能爲力的小女孩,可看見陸遙的瞬間,程寰所有的自以爲是被擊潰一地。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要自己快點長大。
“師兄,你别吓我。你醒醒啊。”程寰稚嫩的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
陸遙毫無反應。
程寰哭得眼睛疼得厲害。
該死的季風灰,他以前給自己的藥不會是假的吧。
“小……小師妹……”陸遙費力地睜開眼來。
程寰一怔,她忙抹了一把眼淚,用力把陸遙扶起來,讓他半坐着:“師兄!是我!”
“别哭了,師兄在呢。”陸遙對她笑了笑:“别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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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