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寰這一擊,顯然耗費了太多的靈力。
她整個人像是固執挂在樹枝上的枯葉,一股難以抑制的疲憊感從腳底湧到頭頂。
程寰身子一晃,下意識地用滄溟劍把自己撐了起來。
“不錯,很久沒有人能夠傷到我了。”天魔兩個黑窟窿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程寰,仿佛在琢磨着從什麽角度把她生拆活剝了好。
程寰死咬着後牙,沒有讓自己昏睡過去。
天魔漫不經心地走了過來:“人啊,不到絕境總是愚蠢到了極點。你以爲自己拼盡全力能換來什麽呢?”
程寰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天魔似乎是歎了口氣:“他們回來了。”
程寰的背脊蓦然一僵。
身後,雲平秋帶着衆弟子禦劍而來。
看見天魔,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躲在了程寰背後。
全然不記得自己一開始的那些熱血憤慨。
隻有雲平秋快步走到了程寰面前,他擡手扶住了程寰:“你怎麽樣了?”
衆弟子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程寰不由把背挺得更直了:“無事,師兄你們那邊……”
“天魔設了結界,我們破不了。”雲平秋沉聲道。
鴉邪找的這個幫手,修爲超過他們太多。
若不是程寰借助丹藥,恐怕一群人早已成爲他的腹中之食。
程寰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她的平靜讓慌成一片的衆弟子松了口氣。
還好……
還好程寰在。
她一定可以的吧。
程寰像是看不見那些人期待的目光,她勾起一個笑容,近乎溫柔地望向被雲平秋抱在懷裏的魏知。
“别怕,師父在。”程寰輕聲道。
魏知的嘴唇已經咬破了皮。
生平第一次,他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莫說幫程寰戰天魔,他現在連程寰貼在他身上的定身符都無可奈何。
“哈哈哈哈哈哈,到了這個時候還想逞強?”天魔毫不客氣地譏諷道:“丹藥的效果,過了吧。”
他能感覺到,程寰身上那種可怕的靈力在那一擊之後就沒有了。
“那又如何?”程寰反問。
天魔的笑容一頓。
程寰深吸一口氣,推開雲平秋,緩緩提起自己插在地上的滄溟劍:“你不也是強弩之末?”
“你别忘了,我是魔。”天魔擡手一指,程寰身後的幾個弟子就像被什麽東西勾住了一般。
一眨眼的功夫,他們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我的靈力……”
天魔舔了舔嘴唇,周圍的魔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次翻騰起來。
“區區人類,你憑什麽跟我鬥。”天魔話音一落,那些弟子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去。
他們前從未有地意識到,眼前的這個魔,遠遠不是他們能夠戰勝的。
少年英雄,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宛如一個天大的笑話。
體内流轉的靈力陡然一空。
他們曾經仰仗的東西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摧毀了。
絕望的情緒爬上每一個人的眼睛。
程寰站在風中,迎面望着天魔,眼底露出一抹瘋狂之色。
“叮”的一聲,她從未離手的滄溟劍就這樣被扔到了地上。
程寰冷冷地盯着天魔,擡手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咬,如注的鮮血被她揮成了一個詭異的陣法。
空谷來風,白衣浸血。
“這是——”天魔瞳孔一縮。
程寰對他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帶血的右掌狠狠砸在地面。
幾乎就在這瞬間,以她的右掌爲中心,無數奇異的靈氣瘋狂地湧了過來。
程寰的衣擺淩亂地飛在空中。
原本蔥蔥郁郁的帝山,迅速枯黃。
可怕的靈力,在程寰身上湧動。
“結束了!”程寰右手一揮,一道足足百丈的光刃暴掠而出,如雪山崩倒,勢不可擋。
光刃所過之處,就連時間都像是停滞了。
等衆人再度凝神的時候,天魔,鴉邪,可怕的魔氣……全部消失在了光刃中。
程寰的身子晃了晃,單膝猛地跪在了地上。
雲平秋想要上前,但失去了靈力,整個人根本無法動彈。
其他弟子目不轉睛地看傻了眼。
程寰足足在地上跪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再次起身。
她的身影似乎被一陣風就能吹走一樣。
她走到滄溟劍面前,彎腰撿起了被她扔掉的劍。
“程……程道友……”
有弟子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程寰回過頭來。
開口的那人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你剛剛那一招……”
他的話沒有說完。
在場的人卻無比清楚。
正道修行,講究順其自然。
宛如小溪緩緩彙入河流,河流融入大海。
丹藥俨然是提升修爲的極緻。
像程寰方才這樣,彈手間吸走了大半個帝山靈氣的做法,非正道所爲,倒是像極了天魔汲取弟子靈力的做派。
程寰直直地看着他,彎起了唇。
她雖然在笑,眼底卻彌漫着駭人的寒意。
程寰抱着滄溟劍,走過去蹲在了他面前:“你現在還有靈力嗎?”
那人愣了愣,聲音艱澀地回道:“天魔吸取我們靈力的時候,經脈裏殘留了不少魔氣。現在靈力盡失,倒無所謂。但是一旦修煉……”
他的話沒有說話,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魔氣極難根除,如果在魔氣纏繞經脈的情況下,強行修煉,無疑爲日後埋下了禍根。
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身死道消。
這也就是爲什麽修真界的人甯願碰上妖,都不想遇上魔。
“你呢?”程寰看向另一個人。
“……我也一樣。”
程寰低頭看着他們,一雙眼睛背着月光,看不見裏面的情緒。
劉别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他掙紮着一把抓住了程寰的腳:“你有辦法的對不對,程師妹,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他的話驚醒了還在懵懂中的其他人。
他們齊刷刷地看着程寰。
目光的期待猶如出鞘的利劍。
明亮卻駭人。
程寰沒有動。
劉别慌亂地跪在她面前:“之前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但是你剛剛那個陣法……程師妹,你一定一定有辦法幫我們的。求求你,求求你了,我們不能沒有靈力。”
劉别的話針一樣紮在了衆人身上。
來這裏的人,幾乎都是門派裏數一數二的高手。
他們原本擁有者大好前景,誰也不想因爲一次意外,就此沉沒。
雲平秋冷冷地看着他們:“胡鬧!程師妹是道宗之人,修的正道術法,你們都無可奈何的事情,她又怎會。”
他費力地擡手,抓住程寰的胳膊,沉聲道:“你不要胡來。”
“雲師兄。”程寰忽然笑了,她突然抱住了雲平秋。
雲平秋一怔。
顯然是從來沒有想到程寰會有這樣的動作。
平日裏程寰雖然總叫他師兄,卻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顯然并沒有真的對他有幾分敬重。
雲平秋有些不習慣地拍了拍程寰的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魔氣的事情,待我們回了宗門,自有掌門和長老爲我們處理。”
劉别卻是厲聲道:“雲師兄,莫說空話了。若是掌門他們有辦法,十方境内的師兄師弟何至于自殺?!”
雲平秋還要說什麽,身子卻不由自主地軟軟倒了下去。
昏迷之前,他看見了程寰的表情,平靜而孤寂。
層層疊疊的雲壓了下來,把頭頂的蒼穹遮得嚴嚴實實,看上去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程寰接住了倒下的雲平秋,把他扶到樹下,這才轉身看着其他人。
“我可以救你們。”程寰在無數期盼的目光中,平靜開口。
劉别趴在地上,語無倫次地道:“謝謝程師妹,謝謝程師妹。”
“不過——”程寰的視線一一掃過衆人:“今晚的事,你們必須守口如瓶。”
她沒有說威脅的話,然而見識過她殺天魔的衆人,沒有一個敢反駁。
劉别讪笑着說道:“那是自然。”
程寰提着滄溟劍,還未愈合的右手在劍上一抹,揮血畫下一個兩米寬的大陣。
魏知看着她越來越白的臉色,瘋狂地試圖掙脫身上的定身符。
然而他終于知道了什麽叫徒勞無功。
魏知急得腦子空了一片。
平地裏,一聲驚雷驟然落在耳邊,大雨跟不小心被打翻的水盆一樣,突然就全部滾落下來。
風刮得淩冽而張狂。
雨嘩啦啦地從天上奔赴這人間煉獄。
整個帝山,被閃電晃得白亮亮的。
程寰下意識擡起了臉,雨水大顆小顆地砸到她臉上,仿佛在警告她停下來。
所有人被這場雨吸引了目光。
程寰摸了一把臉,嘴角浮起一抹倨傲的笑來。
她拆下頭上黑色的發帶,将它纏在自己手腕的傷口上,盤腿在陣法中間坐了下來。
帶血的滄溟劍被她橫在了腿上。
程寰大手一揚,那些蠻不講理滞留在衆人經脈裏的魔氣通通湧向了她。
同時,澎湃的靈力從程寰身上流向他人。
不知過了多久,程寰才停了下來。
那件白底藍紋的道宗弟子服已經滿是血迹。
程寰每走一步,雨水就順着她的身上,沖刷下一圈圈的血色漣漪。
魏知的胸口猶如被人重重錘了一拳,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
程寰走到魏知面前,短短十幾步路,她像是耗費了所有的精力。
冰涼的手落在了魏知的眼睛上。
程寰看着他的眼神依然平靜:“别哭。”
她費力地擡起手,顫抖着揭下魏知背後的定身符。
“師父!”魏知猛地撲了過去,小小的身子努力地托起程寰,不讓她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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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