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寰找到魏知的時候,他正蹲在石頭上生悶氣。
大約是記憶複蘇的關系,魏知的身上多了幾分活人的氣息。
看向程寰的目光不再是一潭平靜的湖水。
程寰走過去,在他旁邊蹲了下去。
魏知面無表情地轉了個身,背對着程寰。
程寰見他小孩子般的舉動,忍俊不禁。
這一笑直接把魏知給笑惱了,他猛地回頭瞪着程寰,想要說什麽,又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詞,最後隻能用鼻孔重重地出了一口粗氣。
程寰毛手毛腳地摸着他的頭:“早上起來,怎麽偷偷就走了?”
魏知沒出息地被摸得沒了脾氣,他挪了挪腿,朝程寰靠了靠:“我撿到一隻妖。”
程寰:“……”
他是怎麽把撿到一隻妖說得像撿到一朵花一樣輕松的。
“在哪?”程寰問。
魏知從石頭上跳下來,他本來要走,但突然停下來,轉過身對程寰伸出了手。
程寰奇迹般地從他臉上看懂了他的意思,當即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這麽一小塊的石頭,我還是能跳下來的。”
魏知固執地伸出手。
程寰無奈地把手遞給了他。
她本來以爲魏知是要扶着她,誰知道魏知突然湊過來,直接把她從石頭上抱了下去。
程寰定定地看着他。
魏知被她盯得有些手足無措,正要解釋,程寰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父親般語重心長地道:“沒白養你,難怪常聽人說徒弟是個寶,日後能防老。”
“……”魏知在聽見日後的時候,眼神閃了一下,他反問道:“唐衍呢?”
程寰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那不一樣。”
魏知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程寰低咳一聲:“當初收他的時候,我和你正在外遊曆,後來唐衍回了道宗,我也是近來才再見到他。”
“嗯。”魏知淡淡地應了一聲,這才邁開腿朝前走去。
魏知抓的妖,被他埋在了東院的土裏。
隻露出半個快被薅秃了的腦袋,隐約能看出來是頭野豬修煉成的妖精。
程寰隻看了一眼,就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醜。”
野豬精看見程寰,頓時激動得想要從土裏爬出來。
但是魏知下手極重,野豬精妖力潰散,隻能徒勞地掙紮了兩下。
程寰懶洋洋地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你和昨晚那隻妖是一夥的?”
野豬精獰笑一聲:“與你何幹?”
程寰眉梢一揚。
野豬精陰陽怪氣地道:“怎麽,不繼續躲在你的滄溟山了?别以爲有了正道第一的名頭就可以裝好人。當年你和魔君那些龌龊事情,知道的人可不少。”
魏知神色一冷,正要上前,程寰擡手攔住了他。
野豬精本來有些怕他,但看到程寰的動作,以爲她慫了,不由冷笑出來:“殺魔君,救正道,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程寰,你的那些爛事總有一天會被人拆穿,你——”
話音未落,程寰一把抓住他的頭,狠狠地往地上一撞。
她的動作沒有絲毫留手。
野豬精的臉在粗粝的地上擦過,不由慘叫一聲。
程寰漫不經心地勾起了嘴角,眼底閃過一絲嘲諷之意:“沒聽清楚我的問題嗎,我再問一遍,你和昨晚那隻妖是一夥的?”
“呸。”野豬精面色猙獰:“等老子出來,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程寰的劍橫在了野豬精脖子處。
世界安靜了。
“回答。”程寰冷冷地盯着他。
野豬精幾乎不敢去看那柄抵着自己脖子的劍。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年程寰帶着這把劍殺入帝山的場景。
艱難地吞了吞口水,野豬精學乖了:“是大長老派我們來的。”
“來殺誰?”程寰問。
野豬精的眼珠子轉了轉。
程寰露出了一個不太和善的笑容。
野豬精頓時洩了氣,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唐衍。”
魏知驚訝地看了程寰一眼。
程寰卻像是早就知道了,她平靜地點了點頭:“你們殺唐衍,妖王知道嗎?”
野豬精咬牙切齒地道:“大長老說了,他不配活着。”
程寰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野豬精忽然有些慌了:“你要做什麽?”
程寰在野豬精頭上貼了一張符,拍拍手站起身來,嘴角一彎:“你也不配。”
說完,那道符驟然燒了起來。
野豬精怒吼一聲,口不擇言地怒罵程寰。
程寰盯着那團火,不知道在想什麽。
慢慢的,罵聲和火一起慢慢消失,隻留下一團灰燼。
風一吹,什麽都沒了。
魏知悄無聲息地靠了過去。
猶豫片刻,他把手放在程寰的肩上,正要說話,忽然臉色一變,腳在地上一點,整個人瞬間消失在程寰面前。
沒一會兒,他拎着一團灰撲撲的東西,扔在了程寰腳下。
程寰費勁地認出這是一隻鳥來。
一見到程寰,那鳥妖就激動地撲棱起來,一雙翅膀扇來扇去,吃了熊心豹子膽般地試圖拍在程寰臉上。
魏知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捏住他的翅膀一扯,毛掉了一地。
鳥妖委屈地哭了出來。
“你認識我?”程寰雙手抱在胸前。
鳥妖抽泣着點點頭。
程寰努力地回想半天,最終放棄了。
她繞着鳥妖走來走去,摸着下巴不可思議地道:“不可能啊,你長這麽醜,我應該能記住。”
鳥妖哭得更大聲了。
“再哭就把你烤了。”程寰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鳥妖止住了哭聲,小心翼翼地擦幹眼淚,鄭重其事地沖翅膀下面掏出一根火紅色的羽毛。
那羽毛在空中無風而起,宛如一團火焰,緩緩勾勒出一幅宛若真實的幻境。
程寰和魏知同時看了過去。
畫面中,是一個身着紅袍的明豔女子,黑色的長發高高挽起,仿佛任何雍容華貴的詞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貌美。
在她身邊,是一個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氣宇軒昂。兩人并肩而立,頗有幾分濃情蜜意的感覺圍繞他們。
“妖王,妖後。”鳥妖生疏地比劃着。
然後他指了指在妖王妖後身前的老頭,語氣明顯氣憤起來:“妖族,大長老,王八蛋。”
“王,妖族逃出輪回,奪天地氣運,本該消亡。雖然你逆天改命,幫助妖族逃過一死,但天劫已然降落,此子不能留啊。”
大長老情緒激動地指着妖後微微隆起的腹部。
妖王沒有吭聲。
鳥妖斷斷續續地道:“大長老……權利很大……王後離開了……”
幻影一閃,妖後已經不在不姜山了。
她身後跟着一隻飛都不太飛得穩的雜毛鳥。
鳥妖捂着臉羞澀地介紹道:“我……阿樂。”
妖後離開不姜山後,一路逃到了人界。
途中,她救了一個穿着破破爛爛的男子。
可惜男子傷得很重,妖後不擅治療,想了想,便把他帶到了道宗。
程寰微微睜大了眼——
從道宗山門慢吞吞走下來的人她再熟悉不過了。
阿樂生怕她看不明白,熱情地解釋着:“受傷的,唐富貴。救人的,江月白。”
畫面一轉,妖後已經離開了道宗。
唐富貴熱情地邀請她去了自己家。
在他家裏,妖後生下了一個圓滾滾的蛋。
阿樂滿眼慈愛地望着幻境中那顆蛋:“唐……唐衍。”
魏知蓦地睜大了眼。
他沒有想到,自己這個便宜師弟居然是妖王和妖後生的孩子。
幻境“啪”的一聲消失了。
程寰若有所思:“當年我撿到唐衍的時候,隻覺得他經脈有異,不能修煉,後來詢問師父,師父告訴了我唐衍的身世,不過,妖後去哪裏了?”
阿樂的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用自己那掉毛的翅膀比劃半天,程寰勉強猜出來了當年事情的來龍去脈。
無論是妖,魔或人,每逢千年,必有一劫。
當年妖王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幫妖族擋下一劫,沒想到最後這一劫落在了自己孩子身上。
妖族大長老擔心唐衍會給妖族帶來滅族之災,勸說妖王殺了唐衍。
兩相争執下,妖後挺着肚子逃到人界,順手救下了唐富貴。
在唐富貴家中,妖後生下唐衍,不知所蹤。
阿樂沒有辦法,隻好自己把唐衍“孵”了出來。
唐富貴念及妖後當年救命之情,把唐衍當自己孩子養大。
阿樂這些年則一直在尋找妖後的蹤迹。
直到知道大長老不死心派人追殺唐衍,才忍不住偷偷回來。
程寰面色複雜地望着他那雙半人寬的翅膀:“你就想憑着這對肉翅膀保護他?”
阿樂受了質疑,可憐兮兮地抽泣一聲。
程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能變人形嗎?”
“能。”阿樂謹慎地化爲了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
他修爲不高,化形後也隻是一個普通人的模樣,甚至因爲不善開口,顯得有些木讷。
程寰彎腰撿起了滄溟劍:“你可以跟着我們,但是,不要讓唐衍知道。”
阿樂欲言又止。
程寰警告地看着他。
阿樂無可奈何地把頭埋到了胸前:“我知道的。”
程寰想了想,又問道:“這次瘟疫和妖族有關嗎?”
阿樂呆呆地搖搖頭:“聽說妖族也因此死了很多族人。”
程寰不由皺起了眉。
這和他們一開始的猜想并不相同。
魏知像是看出了她的擔憂,出聲道:“等到了不姜山,一定會有答案的。”
程寰忽然看着魏知,笑意不明地說:“如果我現在回滄溟山,你覺得如何?”
魏知眼睛也不眨一下:“我跟你走。”
程寰在魏知頭上抓了一把:“哎,開個玩笑罷了。我在山上早就待膩了,這次正好到處玩玩。”
魏知任由她在自己腦袋上扒拉:“都行。”
程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兩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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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